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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愁却是一弯她那细眯眼儿,扭头对韩枝儿笑道:“这是街上那些长舌妇乱嚼舌头呢,姐姐竟也跟着乱说起来。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可还没满师呢。给姐姐梳头,便是姐姐肯,我还不肯丢那个人呢。”
“你!”
韩枝儿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她正待要说什么,莫娘子忽地从屋里出来,将一个包裹得好好的妆盒子塞到阿愁怀里,冷冷道:“都这时辰了,你还不走?”
阿愁看看太阳,辨得这会儿还早,可莫娘子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应了,抱着那妆盒,又斜了恨不能咬她一口的韩枝儿一眼,下楼去了。
身后,莫娘子一本正经地对韩枝儿道:“你阿娘总念叨着你,只当这一辈子再难见面了。如今难得你承了你们夫人的恩典,肯放你回来探亲,还是赶紧地回吧,你阿娘等着呢。”
自进了这院门后,那韩枝儿便口口声声说她是回来“省亲”
的,如今莫娘子却故意重重咬着那“探亲”
二字。这点微妙的差异,阿愁这“西贝货”
可能没听出来,那做贼心虚的韩枝儿又岂有听不出来的,脸色顿时一变。
——那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才能叫作“省亲”
,韩枝儿如今只是个妾,便是回家,也只能说是“承了夫人的恩典”
回来“探亲”
。
莫娘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韩枝儿,又极具派头地向她一颔首,回身轻轻合了门。
楼梯下,四丫看看莫娘子关起的房门,冲着楼梯上的阿愁竖了竖拇指。
*·*·*
如今已经入了伏,一路走来,因有沿河的廊道遮阳,还有河风吹着,阿愁倒并没有觉得怎么热得难受,可等她一进到教坊戏楼下那间密不透风的化妆间里,便立时感觉到如进了蒸笼一般。还没打开妆盒,整个人就被闷出了一身的汗。
一旁,甜姐儿不禁一阵抱怨道:“别的都还罢了,我就只怕又像昨儿那样,妆容才刚做出来,就被汗水给浸花了。”
余小仙也扭头问着阿愁:“能不能找个什么法子,便是流汗也不容易花了妆?”
阿愁想了想,有些无奈地摇头道:“只怕不容易。”
她倒是想到了后世的京剧脸谱,可除了知道那脸谱用的是“油彩”
这么个名称之外,她全无半点概念。
“慢慢来吧。”
她说着话时,忽然感觉到身后似有人在看着她。待她扭过头去,就只见化妆间外面那昏暗的过道里,隐隐约约似站着个人。
因这会儿当值的龙套们还没有过来,阿愁只心不在焉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便又扭回头来。
她回过头,正将妆盒里的化妆刷往外拿,忽然就听得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阿愁!”
阿愁再次扭头,便只见一个人影从那昏暗的过道里进了灯光明亮的化妆间。
那是一个生得白白胖胖的男孩,年纪约在十四五岁左右,偏脑袋顶上如四五岁的男童一般,用红绒绳扎了个滑稽的冲天辫。
那张脸看着虽全然陌生,却隐约中又透着种奇怪的熟悉感。
阿愁看着那人疑惑眨眼的时候,那人已经一下子窜到了她的面前,那神情先是一阵激动,待看清阿愁的眉眼后,那孩子却忽然又犹豫了起来,伸着脖子问着她:“你……真是阿愁?!是慈……”
那孩子顿了顿,一双极灵活的眼往左右一瞟,似把个什么敏感的词儿给咽了回去,又道:“你可认得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