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意挑了一把空椅子坐下,微微抬头朝立在床边的王氏看去。
那双似笑非笑的星眸如同一泓清水,通透明澈。
王氏:“……”
明明是自己在从上往下地俯视着顾燕飞,可王氏莫名地倍感压力,心里别扭极了,感觉自己是下级在向上级禀报一样。
“……”
王氏本来还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想说顾燕飞不孝,想说她冷情,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就像原本酝酿好的情绪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似的。
王氏清了清嗓子,勉强往下说:“你祖母病了几天都不见好,今天我们特意请了上清真人过来,为你祖母看病。”
顾燕飞浅浅微笑,身姿笔挺地坐着,在这么多道视线中,也不见一丝一毫的不自在,泰然自若。
见她不接话,王氏的表情有些僵硬,只能干巴巴地继续往下说:“上清真人说,你祖母病重,不仅需要用汤药,还要家中众人为她诚心祈福。你大哥不在府中,长房就只有你了。”
俗话说,十道九医。
道医已有数千年的历史,药王孙思邈、医圣张仲景、神医扁鹊等等人尽皆知的医学家皆是道士。
道医分为形治、养生和神治三部分,其中的神治部分就有道、德、符、占、签、咒、斋、祭祀、祈祷等手段。
一个高明的道医在信众的眼里就跟活神仙一样,其中的佼佼者就是传说中的天罡真人。
眼前这位上清真人这些年在京中大放异彩,不仅道法高深,且医术精妙,京城百姓都说他是天罡真人的转世。
王氏捏着一方霜白的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看向了不远处的上清真人,道:“真人,人都到齐了。”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上清真人甩了下手里的银白拂尘,神态超然,又带着几分悲悯世人的味道。
上清真人轻拂广袖,施施然走到临窗的大案前,案上早摆好了香炉、符纸、墨、茶杯等。
屋子里的婆子们往地上摆好了一个个蒲团,其他人全都跪了下去,左手包右手,行拱手礼,虔诚恭敬。
顾云嫆跪在了王氏的身后,看了一眼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就见顾燕飞还坐在原处,气定神闲。
顾云嫆微微蹙了蹙眉,心道:顾燕飞把祖母气成这样,到如今还没有半点反省之意吗?
她正想说话,就见前方的上清真人动了,那柄银白拂尘又轻轻地甩了甩,他的双眸垂下,先掐指算了算,接着嘴唇微动地念念有词了一番。
明明没有风,但是他宽大的衣袖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吹了起来,仿佛要飞升而去。
顾简、王氏等其他人全都屏息地看着他。
其他人看不到,但是顾燕飞却是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一点点微弱的气流涌向顾太夫人的眉心,萦绕在她印堂的位置……
顾燕飞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
有趣。
这个小世界的灵气如此微弱,此人居然还能调动,有些本事。
片刻后,上清真人猛地睁眼,一双睿智的长目中精光大放,仿佛能参透世间万物般。
他抬手执笔,沾了沾墨,在符纸上画下一条条蜿蜒繁复的符文,一鼓作气,如笔走游龙。
等画好符,上清真人将那张符纸夹在手指间,又是一阵念念有词,那张符纸的一角无火自燃,出现一道橘黄的火苗,自动燃烧起来……
顾简等其他人满怀敬畏地看着这一幕,丝毫不敢出声打扰。
顾燕飞身子微微前倾,右手的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托着小巧精致的下巴,眸中的兴致更浓了:这怯病符画得还不错。
那张燃烧的符纸很快就烧成了符灰,灰烬全数落入旁边的一个白瓷茶杯中,飘出一股若有似无的草木香。
“将这杯符水给贵府大夫人喝下吧。”
上清真人淡淡道,他的身姿笔挺如松,声音不紧不慢,周身透着一种莫测高深的气质。
“多谢真人赐予。”
王氏忙应下,亲自去捧那杯符水,面对上清真人的态度可谓伏首帖耳。
王氏令人把顾太夫人从床上扶坐起来,昏迷不醒的顾太夫人嘴唇紧闭,王氏只能一边掰开她的嘴,一边把符水凑到她唇边喂她喝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