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折腾人的法子可真是层出不穷。
偃真牵着马,与驾车的钟晔对视一眼,连连摇头。
车轮辚辚重新上路,车厢里,云憬坐于烛下看书,神色依然宁静。沈伊吹箫累及,迫不及待喝尽一盏茶汤,才拍着云憬的肩,笑道:“澜辰,你看方才那曲佳不佳?”
云憬笑而不答,车外的钟晔早就被他的箫声扰得忿忿难忍,此时哈哈一笑,说:“沈公子大才如斯,自是难得的好曲。”
沈伊只当听不出他的奚落之意,拉了车帘探出脑袋,施施然颔首:“只以为世人皆愚,却不料钟叔却是我沈伊的知音。”
此等厚颜之徒当真举世难得,钟晔忍无可忍,眼不见为净,怒冲冲甩出一鞭,“嗤啦”
勾起帘幛。
沈伊啧啧摇头,捂着差点被鞭风抽及的脸,惋惜不已:“听闻当年钟叔素以冲淡著称,怎么每次见到我却都是这副急急燥燥的模样?”
云憬此刻终于放下书,扬眸看着他。
“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想起此行来意,沈伊浮夸之色瞬间敛尽,直截了当道,“我要你帮我推荐一人,可胜任左仆射一职的。”
他说得甚是利索,云憬却皱起了眉。
剡郡云氏已多年不过问朝事,沈伊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于是不待云憬细想,沈伊又突然转了话头,左顾言它道:“澜辰,你这八年都未来邺都看夭绍,可知每逢雨落纷纷时,是谁替你守在她身边?”
未料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纵是见惯风浪、阅人无数的云憬,此刻也不由一怔。
“这个好人,自是我做的,”
沈伊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语重心长道,“今日我来求你此事,其实亦是小夭出的主意。若你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亏欠,便看在她的情面,应承我的请求吧。”
说完他又抚摸腰间凤箫,言词间颇是自许,“你看方才,只要你一开口,我可是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这才是所谓的兄弟。”
车外两人闻言自是哭笑不得,云憬倒是习以为常,盯了他一眼,也未思索太久,执笔于一旁案上写道:“吴郡赵谐,如何?”
沈伊看到藤纸上赵谐的名字,怔了一瞬才记得讶异:“佐治才子,赵谐?”
云憬落笔道:“也是你祖父沈太尉当年的门生。”
“我正是知道此人,当年他本是中书侍郎,后来不知为何辞官归隐,任凭朝廷如何招揽也不肯再次为官。我父亲为丞相后,他倒是来过邺都几次,我也见过,只是他绝口不提为官一事,似已决心隐遁,”
沈伊不无担心道,“你确信能请得动他?”
云憬书道:“若他真心隐遁,就不会来邺都见你父亲了。据我所知,他倒是给过沈伯父几次不错的政见。前些年赵谐住在剡郡时,我与他知心相交,可以帮你传信相邀试一试。”
沈伊点头道:“赵谐体气高烈,忠诚正直,既有王臣之节,又有社稷之能,请他出山自是再好不过,不仅父亲,连谢太傅也很是赏识他。”
“既如此,若让你父亲向朝廷推荐,应该事半功倍。”
“好!”
沈伊拍掌认可。
心思落定,他抚着下颚眯眼而笑,突然起身打开车厢壁橱,自里面摸出一个白玉酒瓶,抱入怀中道:“醉眼横看惊天阙,我自吹箫梦骄阳。澜辰啊澜辰,你素知哪里美酒,哪里沈伊。今日藏了此等佳酿,却不拿出来与我共品,还有没有义气?”
见他闻着酒香一脸馋色,云憬笑笑,亦不多语,自捧起书再读。
“给我了?多谢。”
沈伊自问自答,瓶塞一开,清冽干纯的酒香四处漫溢。他浅尝一口,便击案而赞,笑道:“澜辰,只有在你记得送我酒喝时我才觉得你是原来的阿憬。平常见你那般正经,倒像极了往日的阿彦。”
云憬愣了愣神,沈伊宛若不察,大笑转身撩开身旁车帘,望着道侧飞逝退后的树荫,喃喃道:“是去兰泽山的路。眼下太子正在兰泽山的慧方寺礼佛,你去那里做什么?”
云憬扬唇微笑,自衣袖间取出一卷密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