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彦的书房掩映在郁郁竹色里,这日雪停,熙日在窗台上悠然洒下一片金光,几只羽翼漂亮的鸟儿飞舞在阳光下,啾鸣声如歌灵动。
书房里冷清寂静,除了书卷开合时丝帛相擦的哗哗轻响外,不存一丝杂音。
看了半天密报,郗彦微感疲累,放下笔,伸手拿起一旁的茶杯时,却见杯底已空。正要起身倒茶,门哗地一响,快步跑进来的少女将装满热气腾腾汁水的玉碗递送到桌案上,跪在他身旁,笑颜嫣然道:“我做的,你尝尝。”
郗彦望着碗中汤汁,眉尖不可察觉地淡淡一拧。
夭绍也不催促,以手撑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她身上的紫貂裘仿佛仍带着外间日照的温度,靠在郗彦身边,让他的容色也不由暖了几分。
“跟以前那些不一样,这汤是符姐姐教我的,很好喝的……”
夭绍刚想自夸一番,却见郗彦已然拿起汤勺,尝了一口。
“如何?”
夭绍期待道。
郗彦皱紧了眉,不置可否。
“不会吧,”
夭绍费思,低头搅动汤勺,“我方才喝了,明明味道很好啊。”
她不甘心地低头吃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流入口中时,恰听到耳畔那人低低轻笑。
夭绍抬眸,却是哭笑不得。
郗彦端起玉碗将汤汁喝尽,伸手抚了抚她的发,笑意微微。
“下次再让符姐姐教我新的。”
夭绍满意得很,一脸跃跃欲试之色。
郗彦淡淡点头,眸光瞥过墙角的沙漏。
时已未时。
夭绍心知他今日应了司马豫去宫中见面谈铸造铢钱一事,不敢再纠缠,忙起身拿了狐裘给郗彦穿上。
郗彦于案上拿起一卷明黄书帛,转身离去。
百年间东朝与北朝战争频繁,素来铢钱不便流通,且一经八年前两朝皆有的动乱,铜治缺乏,官家铸钱,未免工质不良,民间又多私人盗铸,各种铢钱更是新旧轻重不一,一时又有西域货币流传中原,为金银所铸,却无兑换的衡量之准,让来往两朝的商旅百姓至感不便。
如今因两朝联姻,盟约之上为铢钱专书一款,决定于两朝新铸“太和五铢”
,东朝刻字“永贞”
,北朝刻字“豫征”
,一旦铸成,将诏令天下通行。
天下商贾唯剡郡云氏至贵至富,身份超然,朝廷铸钱,却不是不得不仰仗其力。
云濛返回邺都,与萧祯谈妥铸钱一事,旨意传到洛都郗彦手中,正是司马豫等待多日的结果。
“甚好,”
文华殿暖阁,司马豫合起手上的明黄书帛,对郗彦道,“朕即刻下旨,你便可着手铸钱的工序了。”
郗彦揖手应下。
司马豫放下书帛,一事既了,他却仍是有些心神不定。起身在阁中来回踱了几步,站到郗彦面前,压低声问道:“阿彦,朕听说前些日子有刺客行凶采衣楼?”
郗彦愣了一瞬,笑了笑,提笔于御案上写道:“小贼而已,陛下不必担忧。”
“朕如何不忧?”
司马豫叹息,“若你与尚任谁有了万一,朕却是断臂之痛。”
他顿了顿,又道:“依你所见,那刺客是何来历?”
郗彦想了想,落笔道:“刺客手法诡异,似是来自西域的高手。虽失手被我擒下,却是即刻吞药自噬,想是对主上极其忠心,也让人无法追踪其来历。”
“西域?”
司马豫道,“如此说,不会是裴行的幽剑使?”
郗彦摇头,书道:“令狐淳事一出,便有刺客行事,不似裴行谨慎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