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尘不想听姬眠鱼那些虚假的套话,她出声打断姬眠鱼,淡声说:“为什么不是不归路?要知道这里也是没有院使镇守的,而且附近的宗派的掌教与妖族冲突最小,没什么血海深仇。”
姬眠鱼说:“在到处都安排镇守的情况下,驻守薄弱的不归路就像个陷阱,宣静之怕不会去自投罗网。”
顿了顿,又继续道,“黄泉海附近也没有院使镇守,而且底下的精怪破封而出,给人间带来的污秽更大,造成灾难更甚。”
绛尘眉眼间浮现一抹笑意,仿佛回到在极乐仙城与姬眠鱼同谋出路的时候,那一刻她以为她们是志同道合的。她说:“就算没有院使,也有菩提寺在。菩提寺如今的掌教名般若生,可是上代掌教世尊梵海潮的高徒。最关键的是,梵海潮还未坐化,仍旧在宝刹中清修。”
姬眠鱼扬眉:“有没有可能,就是梵海潮在,宣静之才会那样选的呢?”
卷宗中记载,六百年前,南域天象骤变,恶妖降世。菩提寺掌教梵海潮亲自降妖,并将其斩杀。但凡间的传言可不只是这样。恶妖名号“阎浮提”
,她不是某种生灵修成妖体,而是南域整个地陆得了性灵养出灵智。她是阎浮提,也可以称作南域地母,甚至可以号为佛丘。她诞生后,南域多地动,灾害连连,非她有心害世人,而是道心不宁,她不宁则南域天地不平。
姬眠鱼又问绛尘:“在南域菩提寺,有一种传言,说梵海潮镇压阎浮提时说了一句话:‘道人见欲,必当远之’。你说她话中的道人,指得是阎浮提,还是她自己?”
绛尘不答反问:“重要吗?”
“不重要。”
姬眠鱼沉默片刻,朝着绛尘扬眉一笑,说,“我其实想问,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
绛尘岔开话题:“阎浮提含恨死,身化黄泉海。一旦镇压黄泉海的封印破除,残余的灵识复苏,必定吞灭南域。”
阎浮提是南域,南域即是阎浮提。六百年前梵海潮能得手,也不过是占了先手,趁阎浮提不备。
“是。”
姬眠鱼点头,她含笑望着绛尘,又道,“玄微姐姐,你说,梵海潮会不会心中有愧啊?”
绛尘攒眉:“你很关注这些。”
见诡姬则认为诡姬有不得已,说梵海潮又道梵海潮会生愧疚,可在问心时,她又能杀戮妖族眼也不眨,姬眠鱼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姬眠鱼一脸诚挚:“你别误会。我只是替仙盟考虑,从最坏的角度出。因为梵海潮生出悔意,就很可能被宣静之利用,成为宣静之的同谋。”
这话换任意一个院使说,绛尘都能信,可从姬眠鱼嘴巴里吐出来,就算她装得再诚挚,都显得矛盾和怪异。
姬眠鱼唉了一声,像是被绛尘满脸“我听你胡扯”
给打击到。
她捧着心口往后退步,在绛尘眼刀子甩开前,又端出一副正经的神色,说:“其实我在怀疑你。”
绛尘:“……”
她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问,“怀疑我什么?”
“怀疑你会同妖族勾结。”
姬眠鱼眨了眨眼,说,“别惊春、燕渡川她们都有非要铲除妖族的理由,你呢?你跟妖族有什么血海深仇?是爱之深才恨之切吗?”
绛尘对姬眠鱼胡说八道的容忍终于过限度,尤其是姬眠鱼再度将她跟妖族扯到一起时,一股无名火蹿升。甚至在她还没有想明白时,不移之剑已经在掌中。那凛冽的剑光在屋中冲荡,顷刻间便将铜案断成数截。
一缕丝飘落在地。
姬眠鱼庆幸自己躲得快,要不然掉地上的可能就是她的脑袋了。撒开的折扇抵着剑尖,灵力以剑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荡。姬眠鱼收了笑,黝黑的眼眸中荡开一抹寒色。她看着绛尘说:“就因为一句话,你不顾往日的情意,就冲着我拔剑?”
绛尘理智回笼,她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这慢腾腾地收起剑,这冲动连她自己都觉得反常。
“怎么了?”
别惊春、倦芳华等人被灵气惊动,纷纷掠来,看着满地狼藉,一个个太阳穴突突跳。
绛尘抚了抚眉心,抿着唇没说话。
姬眠鱼旋转着折扇,转身冲着别惊春她们眨眼笑:“无事,院正与我切磋呢。”
别惊春一脸狐疑,等看到绛尘点头,才从屋中退出去。
姬眠鱼还是没走。
转头看绛尘的时候,她又变成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绛尘抬起头看她,似有逐客意。
姬眠鱼被绛尘的一剑弄得心寒无比,两人对视许久,她才嗤一声笑,款款走向绛尘,笑着问她:“好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话忘记对我说了?”
她的手搭上绛尘肩头,慢慢地,一寸寸地,侵向肌肤。从耳垂向下剐蹭,又慢慢地抚到喉头。也是稀奇,绛尘任由她动作,像是一尊玉雕般,直到她的手指向上摸到嫣红的下唇轻轻一按,绛尘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绛尘开口:“很抱歉。”
姬眠鱼贴着绛尘,眯着眼说:“你心不诚。”
绛尘松开姬眠鱼的手,又问:“那你要让我如何?”
姬眠鱼“唔”
了声没答话,她还真没想好要绛尘做什么。
绛尘对妖族的敌意比她想象得还要多,光是提到一种可能她便失控——是本意还是外力驱使?如果绛尘无法改变,她是不是还要沿着原定的计划走?不对,她本来就没打算更改计划。她来仙盟是报仇雪恨的!
姬眠鱼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绛尘抿着唇,猜不透她的心思。迟疑片刻,她掐着法诀将容貌改成玄微那尊化身的模样,朝着姬眠鱼轻轻喊了声:“小鱼,你想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