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翼迫近,气息温润,他已深深吸呼到那香甜的韵味,遂摆过脸去,阖目长叹:“不是恶梦又是甚么?顶梁桐柱轰然倒塌,梁为依靠,柱为支撑,只怕会应到宇儿身上……”
公主一听就嘟嘴嗔怪:“如此便是哥哥的不是,哪有父母诅咒儿女?云儿心实,也知梦呓阴极则吉,阳极则凶,谓之反梦。适才刘棻报进宫来,言讲所泼乃为狗血,静园府内上下皆安。太后听了欣喜若狂,竟然貌似返老还童,像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眼下正拜于丹墀之上,恭恭敬敬答谢上苍呢!”
“可不是么,”
箕子也扒在床头帮腔:“伯翁且于宫中休养,俟抓了恶人自会报上。”
王莽忙支起身架躬身揖礼,“陛下垂幸已蒙厚恩,何敢再叨天家盛欵?”
说罢急急翻身下床,闭目仰首轻叹道:“小舍横染狗血门案,无妄之灾,愧对天下!如此怎能叫我心安哪?”
火把一路拥向北阙,将甲第吕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有都尉与督贼曹上前敲门,稍顷有门丁扒缝处一看,赶忙跳脚向二门疾奔,边跑边向内堂惊呼:“家主家主,门口来了好多官兵!”
金钦正背手等得颇不耐烦,便听那大门两扇“吱呀”
洞开,于院内拄杖走出的,却是致仕多年的中常侍吕简。都尉见这老翁不卑不亢就怒火中烧,脸子一沉便执剑铮铮,道:“吕宽何在?”
吕简捋须呵呵轻笑,“这位将军从属何司,犬子何罪?”
都尉一听脖胫一拧,“废话
少说,嫌犯何在?”
吕简两手一摊道:“我说无有,将军可信?”
都尉利剑“噌”
声出鞘,命督贼曹:“给我搜——”
“哎哎哎!”
金钦见吕简展臂以挡,尤怕都尉伤了老人,便急急上前施礼道:“卑职京兆尹金钦,拜见吕公吕大人!”
吕简眼睑未抬道:“受用不起,君且收回!”
金钦又躬身长揖道:“吕宽身染天字要案,在下也是奉命追拿,伏惟大人酌情体恤!”
“犬子染疾连夜寻医,不知缘何至今未归。老夫也知你钧命在身,焉敢阻拦,令台里请!”
金钦见老人申明大义,便命一旁督贼曹道:“你且带缉事仔细搜捕,若有异常吹号以警!”
督贼曹得令搭指一扬,寺兵便持刀一拥而进……
金钦见缉事都入了府门,便转过身来左扶吕简,右手轻点玉杖叫道:“都尉可知此物为何?鸠鸟玉杖,可上打昏君下打佞臣!莫说是这王赐玉杖,便是一百姓手持木杖,尔敢辱骂便犯了重罪!依王杖诏令,吏民有敢殴辱者,逆不道,以弃市论处!”
都尉听了“扑嗵”
跪下,牙关打摆小脸儿发青,疾埋首跪揖一礼道:“愚人鲁莽,不识泰山,诚乞祖翁法外开恩!”
说罢又照地猛磕了三个响头。吕简忙拽他起身道:“免了免了!身为都尉,粗暴执事,性子刚戾不知其害……”
待缉事的寺兵陆续出府,督贼曹遂拱手一揖报与金钦:“禀告大人,府内上下皆已搜遍,嫌犯吕宽查无踪影!”
金钦随向吕简揖道:“多有得罪,吕公保重!”
转而持缰翻身上马,扯鞭“啪啪”
连响三声,大手一挥,“通报司空,全城搜捕……”
一时间京城诸处灯火通明,呼号震天。金甲澹澹,刀戟晃眼,人马铁蹄十里可闻……闾里的民众察有异动,便知京内出了大事,一扇扇小窗遂亮起灯火,门楣皆闻“吱呀”
之声……
甄丰领属吏及上千的羽林,于西宫驭马赶至静园之时,但见周遭里外三层,已被京兆尹寺兵团团围困,杀气腾腾刀枪乱闪,火把熠熠洞若白昼。
甄丰与属僚在台前下马,后与京兆尹金钦交接一番,就趋至静园门前细心察看。但见两扇门板被污血尽染,再顺流而下延浸丈余,浓血翻泡儿,腥臭无比。
金钦忙向前躬身汇报:“属下适才查验得知,事发时当于夜漏上十刻左右,有仇家趁值夜家丁疏漏之即,便大泼污血以辱门庭。后有仵作验为狗血,并非杀人越货事,所幸府内无有扰动,上下人财皆安矣!”
甄丰抚髭颔首道:“那便最好!”
扭头就命刘棻道:“侍中速回省中传报,人财无伤,叫明公安心!”
刘棻得令遂翻身上马,扬鞭一策疾驰而去。甄丰又转过身来对金钦言道:“强人犯事也殊多不易,长夜宵禁,定有录事。”
金钦赶忙命身旁属僚呈上来几册的宵行录简,展袖道:“大人请看,夜半宵行录入者共泛一千三百七十四例,多半皆为称疾就诊。”
甄丰遂抽出一册抻览道:“天子案犯,定出其内。”
说罢又轻轻放回原处,随拍了拍手掌询问道:“今宵府门何人当值?”
长公子王宇忙攒袖揖礼,道:“乃王常、王力!”
说罢将二人邀到跟前。
二人一见是公侯亲鞫,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忙双膝一跪抖动不止。甄丰见了哑然一笑,声调温润如玉道:“你等可知犯了何罪?”
二人赶忙哭央道:“君侯饶命,君侯饶命!”
照地又磕砸了十几个响头。“天字要案,染者皆罪。”
甄丰说罢撩袍半蹲,“除非你能供出案主,不然尔等怎脱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