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沈屹深深的看了谢黛宁一眼,她没抬头却觉得那目光有些凉意,只是沈屹也没说什么,转身进屋了。
她想跟上去,湛明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别去了,师兄怕是心情不好,下午刘掌院也来了,说事情未查明就贸然公开损人清白,师兄不便再担任正管学长之职。”
“什么?刘掌院怎么能这样?”
谢黛宁大叫一声,急问,“那如果查出他们贪污了呢?还能复职吗?”
湛明迟疑片刻,轻轻摇头,道:“这个不好说,如果真有贪污,师兄也免不了落个监察不力的罪责,更何况今日闹成这样,那夫妻二人看着很有底气的样子,若是清白的……”
湛明没有再说下去,他也不明白,沈屹平素里一直是个办事稳妥的人,怎么会突然干了这么一件没头没尾的事情。下午和田掌院一起整理时,刘掌院过来好一通斥责,他一声不吭,全认了下来。
回来路上,湛明问了又问,他仍是不肯说。湛明也没办法,只得安慰几句,想着明日查账再仔细一点,能找出破绽最好。
和湛明又说了几句,谢黛宁气闷的回到自己屋子内室,把头埋在了床褥里。
本以为谢暄拦下,刘掌院能放过此事,可他不找自己麻烦,却跑去拿沈屹撒了火。她狠狠砸了几下床上的引枕,犹觉得不解气,这人怎么这般迂腐,她明明看见王掌院那个老滑头把他拽住了的!
还有沈屹为什么要揽下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情?为了她吗?他们的交情应该没到这一步啊!白日里崔瑗的话不知怎的又在耳边响起,她一口气闷在胸前无法纾散,神情恍惚起来,自己是舍不得沈屹吗?
才不是的!谢黛宁翻了个身,本来就要在暗中布局此事,她已经让华庭去办了,哪有什么磨磨蹭蹭,和舍不得一说!
可是的确是愧疚的——害他受伤,然后还要刻意接近利用,现在又害的他被免职——谢黛宁又翻了个身,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薄薄的窗纸上树影斑驳摇曳,弄的她心里更乱了。
如果沈屹真的有那么一点,哪怕一点点,把她当做了朋友,那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吧!谢黛宁猛的坐了起来——
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没办法长大”
?
难道是谢暄?他不是猜到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吗?所以他拦住刘掌院,然后又先去跟沈屹谈,说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让沈屹替她承担此事?
谢黛宁再躺不住了,归根结底,自己做这些是因为谢暄,关沈屹什么事?若是他把自己当成朋友,又被谢暄说服,结果却丢了正管之职,他岂不无辜?他本就出身贫寒,书院管事的学子都有酬辛钱的,正管学长最高,是每月一千文,这对他应该是很重要的!
而且这职位也不是任何人都做得,除去科试榜外,还要处世品端言直,能令众人折服。这都是天长日久辛劳付出,才能得来的!
谢黛宁跳下床,打算去找沈屹坦白认错,虽然今日之事实属崔瑗胡闹,但若不是她有心谋算,在纸上把看见的账册内容复述写下,崔瑗哪能拿到记录?这就是自己的错,所以沈屹要打要骂都随他便是!
她头脑一热就冲出屋子,走了两步叫冷风一吹,才缓过神儿来,这都半夜了,沈屹早该休息了!正要转身,一瞟那边屋子,昏黄的灯光透窗而出,沈屹竟然还没休息呢!
谢黛宁欣喜地快步跑了过去,立在门前深深吸气,正打算敲门,只听屋内人轻声道:“进来罢。”
他在等她?谢黛宁捏了捏拳,鼓起勇气一推门:“师兄!我来道歉的!”
灯下,沈屹披着那件旧布衫,正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示意谢黛宁坐下说话。
她酝酿着说辞,规矩坐好:“师兄对不起,是我把账目上的数字泄漏了,也是我……”
她话说一半瞠目结舌的停住了,因为看见沈屹的唇角竟勾起了一抹弧度?他在笑?
“师兄你是……笑了?”
谢黛宁惊讶道,“我是来道歉的,你笑什么?”
沈屹放下看着她:“一进门就道歉,还有你刚说泄露,所以揭帖不是你写的。”
谢黛宁让他这话说得一愣,心里不知为何更加惭愧,半低下头胡诌道:“揭贴虽不是我写的,但其实和我……大有关系,那个……我不是特别讨厌饭堂的饭菜嘛,那日崔瑗来看我,我就抱怨了一通,这一顺嘴就,就把那天账本……”
谢黛宁正想着罪责和崔瑗一人一半,她也算够义气了,只听沈屹打断道:“先不说这些,你看看这个。”
他把一张纸递给谢黛宁。
谢黛宁接过来来一看,竟然是份饭堂改制的建议条陈?
沈屹在里面提出,饭堂只由一家管的确不妥,学子们缴费虽不多,却并未得到实际好处,口味单一只是其一,很多人因为饭菜难以下咽,有时候宁肯饿一顿,也不愿去饭堂用饭,长此以往必然有碍身体,是以应当多招募几个附近乡民帮厨,甚至让山下酒楼也可一同供应饭食,如此学子们既多了选择,又可互相监督等等。
看完建议,沈屹问道:“你觉得如何?”
建议是很好的,只是谢黛宁有些不明白:“师兄考虑的甚是周全,而且我看十分可行,只是……师兄现在怎么还有心写这个?你正管之职都被免去了,万一找不出他们贪钱的证据,刘掌院不给你复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