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心里再是好奇,到底也压住了。
谢石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探过身来,将垂落的窗帘撩起了一半。
夜里风凉,不知道谢石有意无意,挑开的是前头的一边,沁凉的山风涌进车厢里,转过一圈染上微温,才徐徐拂上少女的面庞。
楚烟微微一怔,虽然止不住对谢石肆意举止的担忧,却依然无可阻挡地生出暖意来。
谢石却已经闭上眼重靠回了椅背上。
“想要什么只管去做。”
他语气淡漠:“来这里不是为了委曲求全。”
楚烟抿着嘴无声地笑了笑,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
远山嶙峋的黑影连绵不绝,看得久了,竟生出一种巨龙无声蛰伏于此的错觉。
巫马臣策马靠近了车厢,对上楚烟的眼睛,含笑道:“楚小姐闷了么?马上就要到索桥了,楚小姐可畏高?”
高?
楚烟怔了怔,有些迟疑地道:“大约还好。”
巫马臣又微微笑了笑,道:“那就好。”
他视线越过楚烟的头顶,车厢里的少年不知何时睁眼看了过来,面色沉淡。
巫马臣低低地笑,道:“是属下多虑了,想必小公子会照顾好楚小姐的。”
谢石漠然颔,巫马臣轻夹马腹,微微笑着远离了车厢。
楚烟在家时听过有人畏高如赴死,即使在镇中的酒楼三楼用餐,也不能靠近临窗的桌席,那时她并不以为然,有时候被阿耶带着上山,站在山坡不矮的陡岗上,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畏高,一直到众人弃了车马,站到断崖的此岸上。
两座山峰宛如被摩天利刃一刀劈开,留下相对两扇陡峭如镜的断面,夜里看不见崖底的浓雾,只有不可测的黑暗沉沉涌动。
一条长长的索桥孤零零地悬挂在天堑的两岸上——大约是因为夜色的关系,索桥的中间部分几乎目不可辨,宛如荡进了不知名的幽冥里。
所幸对岸或许已经得知了庄主回归的消息,炎炎的炬火光芒递到这一边,像夜渡里唯一的一点慰藉。
楚烟面色煞白,抑制不住冷汗涔涔地从鬓角和背上沁出。
在她忍不住牵住谢石衣角的片刻工夫里,这一边随侍的天水卫里已经有一名男子吊上了索桥,低沉的机括声响起,年轻侍卫的身影很快离开火把笼罩的范围,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楚烟抵着谢石的手臂,机械地数着心脏凌乱的跳动,却仍旧止不住无穷的恐惧,几乎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有双手抚在她颈后轻轻地按揉,让她得以保全最后一点思考的能力。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听见这一边重起的人声,对岸的光芒似乎更明亮了一些,有一根火把忽上忽下,打出约定的旗语。
巫马臣含着笑意走过人群,单膝跪在了谢石的面前,道:“凌云渡的索桥乃是雁栖山天堑,小公子第一次走这条路,属下请公子负于属下肩,属下愿护公子过桥。”
他顺着谢石的目光落在楚烟身上,微微地笑着,补充道:“属下也会安排得力人手护持楚小姐。”
谢石全副心神都放在楚烟的身上,对他的言辞毫无反应,他也只是静静地等着,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片刻改变。
巫马臣说的话楚烟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她低着头止不住地干呕,如果不是抵在谢石的身上,此刻恐怕已经瘫软下去难以维持直立。
连意识都几乎再难维持,最后一点灵光里,她有些懊恼地想着,她又一次成了谢石的短板和弱点。
鼻底却传来一阵痛楚,将她从漫漶的状态中唤回苏醒,她听见谢石有些严厉的声音:“不要睡。”
——她不能昏过去。
楚烟勉强打起了精神,挽着谢石的手臂紧紧闭上眼,竭力不去描想那断崖和孤索的景象。
谢石道:“我要一根绳索,要足够结实。”
那语气不容拒绝,楚烟不由得睁开眼仰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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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侍卫左使也在看着谢石,脸上的笑容淡了,显出些真实的错愕。
谢石抚了抚楚烟鬓角的冷汗,顺手拂过她的眼睑,低声道:“闭上。”
楚烟下意识地顺从他的话。
巫马臣很快就带着一卷麻绳回来,谢石接在手中,扶正了楚烟的身子,手腕微微一抖,绳索一端绕过女孩儿的腰肢,将两个人紧紧缚在了一处。
绳索比楚烟的手腕还要粗壮,缚在腰间并不觉得多么勒痛,但亲密无间的距离里,少年暖炉般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袷衫,熨过她的脏腑,把山中夜风吹卷的冷意都驱散了。
巫马臣沉默地看着谢石将楚烟绑缚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道:“公子千金之躯,不容毁损,属下愿为公子分忧。”
“抱紧我,不要放手。”
谢石低声叮嘱楚烟,一手将她撑住了,视线才扫过巫马臣,神色无波无澜,淡淡地道:“走吧。”
火把的焰光猎猎照进他眼瞳,巫马臣不由自主地屏息,深深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