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岁的少女,静静地坐在四出头的方椅里,穿着旧白的衣裳,肌肤的颜色却比衣裳还要洁白,微微地低着头,露出光洁的额,姿仪就像是春日里一株落了花的树。
束太太心里生出莫名的情绪来。
即使是后来又被人提起,她也几乎忘记了几年前那个被她小姑买卖不成,跟着一个听说是混江湖的小哥离开的小丫头。
只是记得那个时候,觉得那“小外甥闺女”
身上有几分人之处。
听说她是长公主亲生的女儿,还有些惊异。
她来知心院之前,已经在上房里见过了陪在长公主身边的妙真郡主江泌——人人都说,那才是她小姑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
那个遍体绫罗的郡主,她初见的时候已惊为天人,甚至有那么一瞬,大逆不道地想着,小姑把女儿留在长公主府里养,虽然做的有些不仁义,但确实把这个“外甥女”
养得金尊玉贵,也算是值得了。
但此刻对着江楚烟,这个听说今年才被接回京里的小姑娘……
她又觉得,假的终究是假的。
就算是蜜罐子里泡大,放在真的旁边一对,也让人看出虚来。
束太太压了口气,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寂静的堂屋中,忽然有道颀长的身影映进门来。
侍女们纷纷屈下膝去,叫着“大公子”
。
江楚烟不由得抬头。
江汜步履从容地进了门。外面细雪未停,他肩上披了件鹤翎白的大氅,越显得冰冷锋利,不近人情。
江楚烟站起身来,叫了声“大哥”
,江汜却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还没有说完话?”
江楚烟有些惊讶。
束太太却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又给江汜磕头:“民妇叩见大公子。”
显然是见过了。
江汜眉梢平平的,低头看着束太太,束太太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又慌忙转回来对着江楚烟,道:“民妇不知进退,打扰了小姐。民妇来求见小姐,是为民妇那个犯下滔天罪孽的小姑,来给小姐磕头的。”
“还有民妇自己,当日也为虎作伥,逼迫小姐,民妇罪孽深重,不敢乞求小姐的宽恕,只求小姐不要为民妇这样一条贱命,坏了往后的心情……”
江楚烟淡淡地道:“罢了。”
她仰起头来看着江汜,忽然轻声道:“是我想起从前的事,没有叫她说话。”
江汜淡漠的目光泛起一刹波澜,又很快静了下去。
他微微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
江楚烟没有说话,很快就有江汜身边的小厮拖着束太太退了出去。
江汜却忽然俯下身来靠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