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雪楼中早已处处是她的烙印,两壁湘帘寂寂地垂落,鸟雀在檐下轻啭,青玉玲珑的镇纸压在窗台上,斜飞进竹窗的细风卷起烟水轻纱的帐幔,也吹斜了博山炉里袅袅升腾的乳烟。
通体雪白的临清猫儿大摇大摆地靠过来,踩着饲主裙底一角镶东珠的鞋尖轻盈跃起,踞坐在主位的茶案上,长尾懒洋洋地一卷,姿态高傲地睨视着不请而来的客人。
楚烟在她绒绒的耳尖轻轻一抚,换来腕间柔软慵懒的磨蹭。
侍女靠过来安置茶点,秦老夫人屏息落了座。
一旁同行服侍她的秦十小姐却悄悄地抬起头来,目光在上逗猫的少女身上轻轻一掠。
楚烟却恰好侧过头来,对上秦十小姐的眼,含笑道:“听说秦小姐好事将近了,烟还没有恭贺小姐。”
秦十小姐恭敬地低下了头。
秦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小儿女的琐事,竟劳动您记挂在心上。十娘,还不谢过小姐。”
秦十小姐就乖觉地伏下了身子,神态极尽谦卑,柔声道:“十娘多谢小姐关照。”
柔顺又宛转,和当年老夫人寿宴上那个看戏不怕台高的秦十小姐截然不同了。
楚烟微微地笑了笑,道:“秦小姐婚之时,烟恐怕不能到场,就先送一份添妆之礼,稍表歉意吧。”
她侧头看着绀香,侍女屈膝退了下去,稍迟就捧了一只尺方的匣子进来。
一对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漳绒的垫子上散着柔和的光晕。
即使是见多识广如秦老夫人,此刻呼吸也不由得稍稍急促起来。
她看着楚烟,面上露出苦涩的笑意。
从前每次来访,都被挡在楚烟处置事务、接见外客的半山堂里。
这一次被直接带到了作为闺的留雪楼中,倘若最初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楚烟渐渐接受她、接受长公主的表现,但踏进这座楼门,她就明白了那真正的、无声的深意。
——长公主府自然无双富贵,但身为天一庄掌家大小姐的楚烟,手中掌握的权力和财富,又岂止是一个声名而已。
秦老夫人扪心自问,即使是她的私库里,曾有过一颗这样品相、大小都在顶级的夜明珠,也已经送到了惠安长公主的府中。
如今的楚烟却可以轻描淡写地送给毫无私交的外人。
这样的情形里,她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回到长公主府里去呢?
秦老夫人挺直的肩膀微微塌了下来,心中掩不住的疲惫,让她轻轻靠在了椅背上。
楚烟含着笑端端坐着,低头浅浅地啜着甜茶,没有开口催促的意思。
片刻,秦老夫人重打起精神来。
那一口心气咽了,再鼓起来就有些难,以至于她开口的时候都有些说不出的沉郁,低声道:“小姐,母子连心。长公主自从知道了您从小流落在外面,夜夜地睡不着觉,使人去查了您从小到大吃的苦,哭得眼泪都流干了。”
“殿下说,您打小受苦,心里委屈,她都知道,也知道这个时候她这个当娘的来得迟了,您心里生怨,都是该当的事。”
“可是长公主一片慈母的心肠,总是想着,从前的事总归再追不回来,如今既查明了真相,就是明儿——长公主殿下说,说句伤心的话,就是明儿殿下就这么薨了,能让小姐有一天亲娘的体贴,那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