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并非一朝一夕形成,而是积怨已深。
李璃早就知道,只是时机不对,就是想帮也无能为力,而如今派遣云溪过来,便是时候将袁家这条巨大的肥蛆给除去了。
云溪本以为想要劝说这些村民去京城会有困难,得费不少口舌。
没想到那位田丰村的老村长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还拿出了他儿子这些年来搜集的袁家不法证据。
他儿子是个秀才,因学问不差在云州知府下当一名主簿,不过月前失足落水没有救回来,而与他交好的其他人也相继意外离世。
此刻的云州大概已经得了袁尚书的指示,开始严查起来,任何有所怀疑之人都没有逃过他们的毒手。
这位老村长心知儿子死得蹊跷,便立刻卸了村长的职位,带着这些东西在临近几个村的村民帮助下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碰到云溪,自是满口答应。
与他同行的,还有其他村子里手上握着证据的几个人,云州已经没有他们躲藏之处,也怕牵连旁人,便干脆跟着这位田老伯一起走。
总共五个,只有一个识文断字,乃是被袁家追杀时中途救下来的。
他们再如何悄悄行事,在满是眼睛和爪牙的云州,若不是有北行暗中帮忙,依旧是连城门都难以出去。
云溪这才明白临走前李璃千叮嘱万嘱咐,让他务必小心的缘由。
他们一路没敢走官道,都是抄着小路,如今雨大,自是不能再赶路了。
前面寻了一个破庙,可以先避一避雨。
柴火劈里啪啦烧起来,云溪坐在庙口,望着外头形成帘子的大雨,不禁神色恍然。
云小公子身负高强武艺,配上一手使毒的本事,自从出师跟随着大师兄,向来无往不利,却是第一次遇到了如此棘手的事。
人说天高皇帝远,朝廷谁掌权都碍不着百姓什么事。
可是直到这一刻,云溪才发现并非如此。
袁家敢如此张狂,袁尚书毫无约束,便是因为左相当权,皇帝就是知道此事也拿此毫无办法。
试想,连御状都告不出结果来的百姓有多绝望!水生火热的生活根本看不到尽头。
曾经云溪觉得自家大师兄堂堂亲王,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淌这些浑水,皇帝也好,大臣也罢,朝堂上你争我夺,为的都是权力,反正一群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
他出生在北疆燕荆九州,父母恩爱,却最终因为大夏入侵双双殒命。
人们都说是定北侯通敌卖国的缘故,但是只有住在北疆之人才知道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若是定北侯通敌,怎会坚守北疆那么多年,次次御敌在外,成为大夏的心腹之患?
然而这样的军神都成为朝堂的牺牲品,李璃一头栽进去可能落一个好?
“云少侠。”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云溪回过神,转头看见一个留着一点小胡子,这五人之中唯一的秀才,人称孟宪孟先生的中年男子到了他身边,在云溪疑惑的目光下,讪笑地抬起自己的手拱了拱道:“这天虽然不冷,不过身上衣衫尽湿,容易着凉,云少侠不如来烤烤火,去一去寒气。再者……”
他关切地在云溪身上的伤口处瞧了几眼道:“您受伤了,还是尽快上药为好。”
云溪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看到后面几位烤火的老伯都纷纷看着他,眼里带着紧张,缩成一团,生怕云溪一个不高兴便弃了他们而去,哪怕连日赶路满身疲惫,哪怕接连遭受追杀惊恐万分。
“这就来,我习武之人不打紧。”
他走到火堆边,手下的兄弟送了药膏过来,云溪问,“老伯,你们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
田老伯连连摇头,“有你们几位少侠护着,咱们一点事都没有。”
然而脸色刷白尤带着惊魂未定,普普通通的人,哪里遭受过这接二连三的追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白刀子一来没了命。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可是他们却一句抱怨也没有,退堂鼓的话更是不敢说。
他们小心地解开包袱,里面是被油纸层层包裹的书信样的东西,那是一张张用鲜血换来地罪证,他们即使自己湿透也不敢让这些东西糊了一个角落。
这是他们的希望,让全村,让云州百姓能够脱离袁家恶爪的希望。
而他们不远千里,不怕危险地跟随云溪而来的原因,却只是他提供的八卦小报的几份旧报纸——前礼部尚书俞家问斩案和八卦小报百姓心声的苏月之事。
那几份报纸被孟先生收在怀里,每一次死里逃生,他都要拿出来读一读,仿佛这样才有了盼头,能够安定心神。
京城有这样一处地方,能够为老百姓说话,让所有人都听见。
这样卑微,却又不放弃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