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我和柳寄生两个颠沛流离讨生活时见得多,那看着正经或是清高的最是要不得,正经的闷着骚,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体她们一听说就皱眉鄙夷,然人家最多也就说说,她却是做了许多遭的。那清高的更是要不得,这事她也说不可,那事她也说不行,唯有她的行事最是要得。
留下的四个人都被带下去洗漱,而后由我一一分派工作。我给她们分别取名为玉竹、苍术、苏叶、青黛,而后又一一盘问了来历,专管衣服首饰的玉竹原是一个家中断了粮的秀才之女,是故认得几个字;专管饮食的苍术和邻家哥哥学过几个字;专管起居坐卧的苏叶和专管人情往来的青黛原来是大家的丫鬟,因主家没落又被转卖至这边。
若是我未曾被柳寄生毒死,而是赶走,那我定然也是和她们一样的被卖来卖去。我忍住发热的眼眶里那不合时宜的几滴没用的水,问苏叶和青黛家里可还有人,若是有我便可助她们一家子团圆的,不曾想倒勾起她们俩抱头痛哭,原来其双亲皆不堪劳苦提早面见阎王报告在人世的所经所历去了。
我暗自感叹了一回,叹息:“如今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我们五个苦命的人儿就这样组合着要将余下的日子过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乍遇故人
去景云庵这天,我只带了年龄大些的青黛和苏叶,苍术和玉竹都在家跟着那即将离去的四个习学如何做事。
景云庵原是修在僻静处,我被青黛和苏叶扶下轿时就有住持前来迎接,显然是爹妈事先遣人来打过招呼的。与她们略略叙了几句我便被引进我这两日要住的厢房,小厮们则留在庵外,不拘找哪个客栈住下安顿。
这景云庵庵如其名,最好看的就是云景。半山腰上的庵房犹如是修在云间一般的缥缈。到厢房后,苏叶便将我的行李安放妥当,青黛已拿了银钱等物单去打点管我们吃喝住的小秃瓢子。
我待苏叶将我坐卧起行的物件儿安排好,将笔墨纸砚经书等一一摆放妥当后便叫她研墨,将支小狼毫蘸了墨用簪花小楷抄了会儿便到用膳之时。
用完膳后我略略歇了歇就叫住正在铺床的苏叶和青黛说:“今天下午我须得出去一回,你们就在庵中看着,莫叫她们翻咱们的行李。”
苏叶看着我犹疑道:“小姐可是要一个人出去?若是遇到些居心不良的人不是耍处。”
其实我特想说我就是那居心不良的人,然到口中却是一转:“我只是去白云庵的后山走一遭,这边儿既无强梁盗贼,便是遇到个把生人躲一躲也就是了。”
青黛果断摇头:“此行断然不可,小姐一个人出去实为不妥,殊不知许多女子只呆在家中便有被拐走的,倘或遇个不测,小姐一人也难以支应。不如我跟着小姐去,小姐要做什么事我只回避着就是了。”
我听见此言,虽知她们是怕我有个什么闪失回去不好交代,心中却仍旧动了一动,其中的关切之意亦让我做出让步:“也好,青黛就和我同去,苏叶在房中看着罢。万不可叫别人碰着我的东西。”
苏叶含笑应道:“知道小姐爱洁,不敢有失,只放心去罢。”
到得白云庵的后山后,我终究看到了自己个儿的坟墓,孤零零的立着一块儿石碑,上书“爱妻林氏剪秋之墓”
,瞧着不像是柳寄生的手笔。那刀削斧刻的字凌厉中又带着股子洒脱旷达。再细看时,又有一行小字在下面,是“苏州西陵鹤立。”
我一头的雾水,这西陵鹤又是谁?我连名姓都不知的人,怎就成了他的妻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清斥简短有力,我暗暗地赞了赞才反应过来,这人又是谁?我转头一看,直道是苍天戏人,这不是被我设局欲骗钱财时看不过意告知其真相将之放走的人么?怎地如今还在这苏州府?
说到这事儿,还是要提到柳寄生这个人。当初我和他走后先是去了京都,将钱花用后过不下去就一路辗转到了苏州府。途中我们没盘缠,每到一处柳寄生都会在那市井最热闹的一处典一处房,或是叫我充作因一个丈夫外出经商自己独居在家的夫人,或是充作闺中怀春的少女,站在窗边向外看,而后便有那贪慕美色的书生或者客商想勾搭我,这时他们就会找到一个婆子与他们说和,前来我处欲和我共赴巫山弄一回云雨。到第二天早上,柳寄生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装作我的丈夫回来发现“j□j”
,甩我一巴掌后就要将“奸夫”
送官。书生若是被这事儿坏了名声功名有碍,客商见官怕被挤得家私全无,是以他们皆要私了,任柳寄生得了一注不菲的钱财,分些与帮忙的彪形大汉和那说和的婆子后尽悉交与我打点花用。
初时我不肯,只说这样刻薄人的事我不爱做,柳寄生就将窝心脚和耳刮子赏我,见我只是哭着不依就说:“那起子人若是心无邪念自然不会上当,上当之人都是些在风月场中耍惯了的,又爱引诱良家女子,合该得个教训的。我们此举非但能解了眼下困境,还能教训他们,让他们不去祸害良家子,还能给世人警醒,实乃一举三得的事。”
见我仍旧不依他便道:“也罢,若是你不肯行此事,只怕再过几日这世上就没有你我了,到时即便是黄土垅中收白骨,也没奈何了。”
我道:“咱们不若做些正经营生?我亦已学会纺纱织布,以此来赚些钱糊口粗茶淡饭也尽够了。”
柳寄生蹙眉:“怎可如此劳累你?且我一介书生若不走科举应试的路毫无用处,将来赶考打点花用还是大头,咱们现在就拿两银子还能花用日?”
我低了头,心中愧疚:“都怪我之前不知道银钱难挣,将银子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柳寄生皱眉叹道:“也是我没用,我何尝想让自己的妻子做这事?只是是我没用,养不了家。”
而后他又拉着我的手,“将来我一定给你挣个封诰夫人,让你坐八台大轿,风风光光地回松江去见岳父岳母,好叫他们知道咱们都过得极好。若是他们知道你和我出来后过的是贫民般的生活,衣不暖体,食不果腹,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我听他这般说,心中亦有松动,想到父母亲若知我如今过的这样日子会心疼不说,柳寄生亦难以求得他所想,便听了他的。却没想到,若是我的父母亲知晓他们苦心教出的女儿白念了十几年书,做了那些坑害人的勾当,又是怎样的形容。所谓少不更事怕就是如此。
而眼前这个人,便是那被我坑害的人之一。当初我制了迷药,只将那些欲和我的那些人迷晕,叫柳寄生第二日早上“捉奸”
,得了几次手后,我们便到了柳寄生的原籍苏州府的一个小县,我将钱与他做了几身儿好衣裳,买了几部书,又把些与他打点了考官,才进了学。我见这般用下去迟早坐吃山空,又买了纺织机,织布赚钱做日常的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