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下意识跟着点头附和:可不是嘛,要么是要么不是,哪还有好像一说?
等等,他爹?季曼瞪大双眼,这人是姜老大?!
“老子就是你爹!”
高大男人笑声爽朗,眼眶微红,眉眼间依稀可见残存的郁气,“有什么好像不好像的!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了,没想到你小子命硬,老天爷也总算睁了一回眼……”
姜老大对失手杀人一事并不后悔,那畜生害死了他心爱的妻子,他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哪怕当初的判决是让他杀人偿命,他也是不后悔的。
入狱以后,他唯一挂念和感觉对不住的,就是那失踪的儿子姜成磊。
午夜梦回之际,满头是血的妻子曾多次来入梦寻他哭诉,有时候说儿子凄惨死在了别处,没人收尸,有时候说儿子正在被人欺凌打骂,生不如死。
这么多年,姜老大有多难熬,收到来自杨树大队的信时就有多兴奋。
他这些年在狱中的表现原就不错,收到儿子平安无事的消息以后更是像吃了大补药一样,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在一次日常劳改活动中,他又干了一件大事立了功,原本就已经不长了的刑期再度减少,没多久他就出狱了。
出狱以后他当然是第一时间回到了曲清县,正准备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杨树大队走时,便在路过的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了有些熟悉的侧脸。
姜成磊长得更像妈妈一些,尤其是侧脸,看起来跟当初那个枉死的可怜女人至少有六七分相像。
姜老大被那一闪而过的侧脸吸引了注意,原本还有些苍凉的心顿时就激动了起来,当机立断追了上去。
这就是姜成磊会突然觉得有人跟踪的原因。
听他们俩这么一说,季曼有点傻眼:这可也太巧了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子缘分?连回杨树大队的半天时间都等不及,在县城就能遇见?
姜成磊眼眶也有些发红,但仍旧嘴硬道:“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我又不记得我爹长啥样了……”
嘴硬归嘴硬,心里的澎湃是无法掩盖的,话里的颤抖暴露了一切。
姜老大不以为忤,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笑容:“你这别扭性子,可真像你娘。你娘当年也是,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从来不输人……”
姜成磊抿了抿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到底紧闭双唇,没说一字。
眼看着气氛就要陷入低迷,季曼连忙插话道:“我叫季曼,姜伯伯你叫我曼曼就好。姜伯伯你运气可真好,今天正好有牛车坐嘞!要是你再晚一点回来,或者没遇上咱们,你就得走回去啦,那到家得好晚好晚了呢!”
姜老大失笑,他这一辈子都是倒霉蛋,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小姑娘口中运气真好的人了,可真是够让人可乐的。
姜成磊状若无意地瞟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是挺好的。”
姜老大的鬓角已经有些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看起来不像是还不到四十的人,但听到儿子的话之后,他脸上的皱纹似是有些舒展了开来,眉眼间也渐渐带着几分轻松之色:是啊,可不是运气挺好嘛!前半生已是坎坷至斯,如今虽未必是否极泰来,但这点小幸运已经是一个好的新开始了,不是么?
“你们都这么说,看来我这回运气确实还不错。”
他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心情很好地回道。
等他们仨到了牛车停放的地方时,车把式刘老头手上的烟枪都险些没拿住:“姜老大?你出狱了?!嗐,原来磊子是来接你啊,我说怎么突然让我多等一会儿呢,这俩孩子,之前也不说一声。”
姜老大有些局促,说起话来也有些语无伦次:“刘二叔?您还认得出我啊,嘿嘿,您今年该有六十多了吧,还赶车跑县里呢,老当益壮啊!”
刘老头得意地甩甩头,笑道:“老头子我身体好着呢!再赶十年车都没问题。你小子倒是老了不少,不过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这些年磊子一个人过活不容易,你回来了他也有个依靠,你们父子俩好好过,人要往前看,日子总会好的。”
他嘬了一口烟枪,白色的烟雾腾起又被清风吹散,“旁人要说闲话就随他们说去,你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最重要,莫要冲动了。”
老爷子的话虽是告诫,却实实在在是一番好意。
姜老大回来了确实是一桩好事,他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叔伯婶娘自然不会盼着他不好,但即便是一家子兄弟也还有好有坏有憨有奸呢,像他这种蹲过号子杀过人的,队上怕是少不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当然最好还是态度强硬一些,省得人善被人欺,可像姜老大这种情况,刘老头觉得还是尽量少跟人起冲突的是好,万一遇上了那种心黑的,拿他杀过人的过往说事,非要队上从严处理,那可就糟了。
姜老大虽然不能苟同老爷子的想法,但也承老爷子为自己考虑的这份心,笑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季曼也不赞同刘老头的这种说法,嘀咕道:“哼,那些人爱说闲话,就是大家对他们太客气了,惯的,要我说,见一次打一次,看他们还敢不敢天天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