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男人眯起眼睛,然后大笑起来。”
是的,斯福查大人”
阿尔方索退开了一些,却把手撑在了他身体两边,“您应该了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征服这个词有多大的魅力!女人、烈马、对手……这些都可以带来无穷的乐趣,而对于一个君主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对象就是土地!”
“您已经征服了很多土地了,陛下!”
“对,能满足我的有科西嘉岛、撒丁岛、西西里岛,还有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不过,斯福查大人——啊,还是叫你阿坚多罗吧——你知道,那不勒斯更重要,有了它就能逐步得到半个意大利,这样一来整个地中海都将处于阿拉贡王朝的掌握。”
他是认真的!
雇佣兵首领从黑发国王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狂热,就像是烈焰从黑暗中爆出来的火光。即使在他们第一次交手时,阿坚多罗都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如此外露的情绪。他对那不勒斯誓在必得!
“阿坚多罗,“阿尔方索对他说,“女王陛下给了你贵族的身份,却没有给你任何领地,她并不大方……我想你可以再获得更多的权力,你应该成为一个好领主。”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当然听得懂这暗示,可惜他的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陛下,“琥珀色的眼睛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您的话让我觉得非常荣幸,但是我不能给您一个仓促的答复。”
阿尔方索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缓缓直起了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明白了,斯福查大人。我会很有耐心的……请不要让我失望。”
俊美的青年深深地弯下身体,行了一个礼:“我会尽快给您答复,陛下。”
他从容地向这个男人告辞,然后朝那喧嚣的大厅走去。他可以感觉到背后那个人正在注视自己,但是他没有回头。
看来这个男人没有听见他和乌尔塞斯侯爵的交谈,只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帮手。可惜任何对那不勒斯有吞并念头的人,都注定会成为雇佣兵首领的对手。阿坚多罗厌恶地扼腕叹息——他还是得分出精力来对付这个棘手的国王陛下。
但是红铜色头发的青年也不知道,那双黑如夜空的眼睛从头到尾都在分辨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在他说出最后那句话时,阿尔方索知道这个雇佣兵首领很难如开始预料的那样向自己归顺。这个红发男人不想要那不勒斯,对领地也不热衷,他有另外的目的——这就是乔安娜二世始终对他心怀疑虑的原因吧!
“征服啊……”
高大的黑发男人留在原地,用手轻轻拨弄着水面,“如果对象是人,斯福查大人,您更具有挑战性——我太想知道您到底要什么了……”
亚里桑德罗睡在粗糙的毛毯上,脑袋下面的枕头里塞满了稻草,有点扎人。但是他睡得很沉,一来是因为多年的苦修已经让他习惯了简陋的住宿条件,二来是由于这两天的暴雨消退了酷热,让气温降低不少。其实,他已经乐于接受一种艰苦的生活,在折磨他肉体的地方,他反而感觉到平静和安详。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越来越靠近上帝,还是他自己不放过任何一个惩戒的机会。
阿坚多罗斯福查的军营里秩序很好,士兵虽然粗鲁,可仍然虔诚地信奉上帝,而且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医生和精神上的教导者。年轻的修士结束了在安东尼神父那边的工作以后来到这里,很快便适应了与雇佣兵在一起的生活。但是唯一让他觉得甜蜜与痛苦的是,他常常能看到那个红铜色头发的年轻人——他想见到他,可是当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面前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像被铁箍束缚住了一般难以忍受。
亚里桑德罗深信,这就是上帝为他的懦弱而给予的惩罚。
夏夜的凉风从洞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在这间用砾石搭建的民房中回旋,修士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些凉,他发觉有双大手好象在抚摸着自己的肩头,然后一个温热的身体贴在了背后。亚里桑德罗惊慌地睁开眼睛,想挺身坐起来,却被那个人重新按了回去。他扭过头,在月光里瞥见了一缕红铜色的头发。
“帕尼诺,“年轻的修士放下心来,轻轻叫了一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刚从王宫里回来,我不想住在那儿。”
年轻的雇佣兵首领嘟嘟囔囔地把头抵在修士的脖子后面,“让我跟你挤一挤吧,就今晚。”
“你有你的房间。”
“啊,雷列凯托倒在门口睡着了,我不想去叫醒他。”
“跟我贴在一起你不热吗?”
“不会,“阿坚多罗笑着地在他耳朵边说,“亚利克的皮肤很凉的。”
亚里桑德罗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一点儿葡萄酒,不多。”
阿坚多罗用小孩儿似的口气责备道,“难道你讨厌我身上的味道吗?”
修士哭笑不得:“不,当然不是,帕尼诺,这样很怪——”
“我不觉得。”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固执地把修士的身体紧紧搂住,他的力气比4年前大得多了,“亚利克,就当是陪我不好吗?”
修士僵硬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他静静地任由背后的人贴在身上,不再说话。他能感觉青年柔软的呼吸擦过耳朵和脖子,让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全身控制不住地发热。
过了一会儿,红发青年轻轻地问:“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亚利克?”
“什么?”
“以后别叫我帕尼诺了,叫我费欧吧,或者是费迪南德。”
“我不明白……”
“这是我的名字,最开始的名字……”
修士吃了一惊,微微一动。
“很意外吧?”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笑道,“我说过以前我得了病,忘掉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我能想起一部分了,那不勒斯的医生能干得像巫师。”
亚里桑德罗转过身,高兴地说:“太好了,帕尼诺——哦,不,费欧——上帝保佑,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家了,还有你的父母。”
阿坚多罗却没有这样兴奋,他略微松开手,看着比自己还激动的修士:“不,亚利克,我没有回忆起那么多内容,只是在脑海里闪过的影子罢了。我记得起父母的长相,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不记得自己童年生活的地方,但是却知道家早就没有了……我的亲人已经没有了。”
亚里桑德罗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到,这个青年美丽的眼睛中平静得近乎冷酷,对于孤独和悲伤已经无动于衷,他似乎又想露出伤心的表情,却如同要一株没有根的葡萄藤结出果实。
修士的心突然有些疼痛,他忍不住按住朋友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亚利克。”
阿坚多罗反而笑了,他摸了摸修士皱起来的眉头,“其实我不难过,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的人生是从鲁瓦托斯修道院开始的。知道吗?在那两年中,我最感激上帝的事情就是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