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算了算年份,感慨道,怪不得你有倾城之姿,却没成为妃嫔。
元丰末年,宋神宗虽然才三十几岁,但已经快不行了,不久他儿子赵煦登基,才八九岁,那阵子,宫里如张尚仪这般的妙龄奉御,碰上如此时间窗口,估计美如天仙也没辙。
不过,如此说来,这位张尚仪好像与曾布家无甚瓜葛。因为,曾布的养女,据史料记载是个地方小官的女儿,父亲死后,她在当地被曾布和魏夫人收养,然后来到开封。
张尚仪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姚欢。
从品评宫中事,到胡诌自己的身世与情事,几个回合试探下来,眼前这个姚氏,毫无或惊异或动容之色。
要么,她根本不知道我与曾府的关系,要么,她知道了、却在装傻。
张尚仪有梁师成那样的干儿子在赵佶府里头,自是一早便知,向太后为了唱唱崇尚节俭的调子,令这民间小娘子来宫里头做些简朴小菜。
但昨日她去陪向太后诵经,却听到向太后说,这姚娘子人品端方,看着也机灵,又是曾府昭告天下认的义女,当前文坛颇有名望的李格非做的见证,母亲家也是沈括的族人,正合适留在宫里头,而且是留在孟皇后身边服侍。
张尚仪吃惊不小。
继而,她过于敏感地意识到,莫非,曾布又安插了一个人进来?
可这个人,全然没有与自己搭上线的反应。
所以,曾布并不打算让她听命于我张玉妍吗?
曾枢相,你是有了将我当弃子的想法了吗?
张尚仪面上一派看透人生无常的淡然,一颗心却渐渐充塞了猜疑、惶然和忿忿之情,烧着烧着,仿佛整个胸膛都充满了怨火。
有道是疑人偷斧,张尚仪越看姚欢,越觉得她不是什么简单的市井厨娘。……
姚欢在御膳所的后头两日,可谓与厨娘宫婢们教学相长。
鸡爪子教完了,猪大肠儿左右是不可能出现在宫里的,那就教教姨母所传的拿手菜——猪肚糯米糕吧。
这个时节,正是莲子新打上来的时候,嫩得能掐出水来,生吃甘甜,与粮米同煮,更是清香宜人。
姚欢便将猪肚糯米糕中的红枣,换成了莲子。
洗猪肚的时候,她也没有用白矾,而是用了头一日就请宫婢备下的皮糠。
将肚子外的白色网油撕去,剖开肚身,几把皮糠撒上去,瞬时覆盖住了那臭烘烘、骚呼呼的胃中粘液。
姚欢来回揉搓,待皮糠滚雪球似地,将秽物都团了下来,才问婢子们讨些平时洗羊肠的零星粗盐,复搓一次,方去洗净。
婢子们从小也是苦人家出身,知道盐乃贵物,即便如今给天子家做奴仆,见姚欢知道不要浪费盐,对她的好感也增了几分。
因又见那猪肚子洗净,添了越州甜酒、与鸡架鸭架同煮后,汤色如奶,荤香独特,让人仿佛闻闻都能心花怒放似的。
其中有个健谈的婢子便由衷赞道:“宫里头平时哪里用猪肉做过菜了,我竟不知,这猪身上的玩意儿,煮起来这般香。”
第九十五章猜猜糖酥茉莉花是什么做的
另一个宫婢道:“宫里祖制是说只许烹饪羊肉,因了羊是吃草的,不费粮食又干净,不像其他畜生,吃肉、吃粮、吃屎……”
再一个忙带着嗔意截住她的话头:“哎,哎,你是觉着郝先生不在,嘴上就没了谱,什么屎不屎的,在御膳所说这个?不想被板子打出去?”
旋即,这看上去资格老些的宫婢,侃侃道:“猪肉嘛,若做得好,自也是美味,价又便宜,不然为何开封城,每日里要进来上万头猪。听说,官家和前朝的几位帝姬(公主)有时也让内侍们去买御街上的猪肉炊饼呢。”
“教你这么一说,俺倒想起来,宫里其实也有猪肉点心,糖酥茉莉花。”
啥,啥茉莉花?
姚欢一听这名字,就来了精神,笑吟吟地问道:“好有趣的名儿,是用茉莉花来腌渍猪肉吗?”
无论庙堂之深,还是江湖之远,被恭恭敬敬地请教,大部分人都是得意的,愿做一回师傅。
那老资格的宫婢,指了指窗下的一溜儿青瓷圆肚坛子,向姚欢道:“姚娘子看到没,那是猪油。其实宫里哪里就忌讳猪了,煎炒炸,除了素油,不就得靠猪油吗?既然猪油可用得,猪肥膘片又有什么忌讳的。郝先生点子多,便拿肥猪肉切成薄片,用滚油炸得卷起来,趁热撒一层研磨得细细的糖霜,雪样白,可不就如茉莉花瓣似的。宫里的娘娘们可喜欢了,用来伴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