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这才推开门,进屋掌上灯,把皇帝陛下让了进来之后退出去阖上了门。
宇文曜站在进门口,借着一盏微弱的烛光隐约看着床上躺着一个人。夜色昏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透过开着这的窗户照进来,打在那人脸上,纵然看不那么清楚,也能感觉透着一股子的病态。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走上前去。
温谨言平日里醒着的时候总是时刻透着一种对谁都警惕三分的气息,从内而外写着生人勿进,脸上的线条总绷出些凌厉的味道,一说话,一张薄唇便不是严词就是冷语,虽然对着自己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难得平和的姿态,却也总让人感觉不那么容易亲近。而此时闭着眼,眉间微微皱着躺在那儿,卸去了一身的防备和敌意,才让人看出那张脸分明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宇文曜上前去轻声喊了一声“温卿?”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他又走上前几步,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不禁心头一怔,这味道,这药显然不是只喝了这一两天,他隐约联系到夜宴当天温谨言的反常,猜到他多半是那天受了什么伤,有意瞒着。
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宇文曜走上前去,伸手想掀开他的被子看看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可他的手还没碰到被子,就被人用力攥住,他一惊,顺着那手抬眼,才现原本沉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满脸警觉地看着自己,眼底透出冰冷的杀意来。
温谨言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正被一群觊觎他手里馒头的恶狗紧追不舍,他拼尽了全力往前跑,可无奈年幼腿短,怎么也跑不快,每一次回头都感觉那些恶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眼看着那长着满口利齿的嘴就要怼到自己脸上,他本能地抬手一挥,一把抓住一个什么,猛然惊醒过来,就见床边居然坐了一个人,一身在梦里折腾出来的冷汗瞬间沁得冰凉“谁!”
“是我。”
宇文曜直觉自己再晚一步出声就会有刀子招呼到脖子上,一下子连称呼都顾不上了。
温谨言没松手,另一只手半撑起上身,才从背光的角度看清楚来人的脸,神情有些不确定似的“阿曜?”
宇文曜一愣“你喊朕什么?”
握在腕上的手一僵,随即松了开来。
温谨言双手撑着作势要下床。
宇文曜看出他的意图,伸手按住他,皱起眉“别动,都病成这样了,还行这虚礼做什么?”
说着顺手替他把枕头塞到身后。
温谨言微低头“皇上恕罪,臣病糊涂了。”
宇文曜知道他这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也不追究,只是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这个大耀的皇帝本来也叫宇文曜,和自己同名同姓,当时还颇为庆幸这样就不用花时间去适应新名字,现在温谨言这脱口而出的称呼,这两个人之前的关系交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各有心思,心照不宣地对方才那一幕都不再提。
温谨言沉默了一会儿,问“皇上怎么在这里?”
宇文曜听他声音干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才道“朕让彭少阳把那些刺客关起来,按下不审,这几天统领府的门都被人拍出印子了,偏只有你不闻不问,朕觉得反常,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
温谨言愣了愣“皇上要见微臣,派个人过来通报一声便是,眼下事态未明,你这贸然出宫,实在不妥。”
宇文曜调笑“好在不是直接派个人过来,朕亲自来了一趟都差点没能进这丞相府的大门。”
温谨言这才想起什么,露出些无奈道“皇上恕罪,林伯是以前大帅府的老人了,平日里脾气行事便有些犟,若有冲撞,臣愿代为受过。”
宇文曜摆手“有此忠仆乃是幸事,朕替温卿高兴才是,不说这个,听说你病了,是不是那天受了伤?”
眼看皇帝都亲自登门了,也没有理由再瞒而不报,温谨言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摊开。
宇文曜一看,就见那上面有一条薄痂拦掌穿过,仔细看去竟然是一排细密的针眼,排列整齐“这是?”
“暗器,上面喂了毒,好在毒性不算烈,已经清过了,只是臣处理得有些迟,才引了热症,病了几天。”
温谨言云淡风轻地说着,收回手去。
宇文曜的眼神暗了暗。
难怪。
难怪那天半点血腥都没闻见,连彭少阳都没觉出异常来,可他这么费心遮掩,到底是另有隐情还是连自己都信不过?
温谨言没注意到他表情不对,想到方才的话,问道“皇上方才说,让彭统领扣下了刺客暂时不审,是为了引蛇出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