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怕他冻着,命人把寿宴挪到子里,四周燃着熊熊的炭火,烧得内室温暖如春。
他穿着厚厚的锦袍,热出一身汗,连鼻尖也凝了几颗汗珠。
开宴前,婢女把裴十郎、裴十二娘领进子里拜寿。
裴十郎坐不住,在坐褥上扭来扭去,四处张望。看到宴席上有道不常吃的蒸羊头,不等别人举筷,撸起袖子,让人把整碗蒸羊头端到他的食案前,旁若无人地大嚼起来。
姨母张氏懦弱,不敢管教姨父收养的两个孩子,还得替裴十郎遮掩,陪笑和王洵说,&1dquo;可怜他们兄妹父母早亡,我平日里舍不得拘束他们。十郎年纪小,没把你当外人,才会这么无拘无束的。”
王洵沉默不语,心底冷笑,裴家怎么说也是河东名门世家,竟然有如此粗鄙不堪的儿郎!
张氏似乎也觉得难为情,岔开话,问使女:&1dquo;十七娘怎么没来?”
使女说了几句什么,声音故意压得很低,王洵没听清,依稀听到&1dquo;锁在屋里”几个字。
张氏眉头轻蹙,&1dquo;大冷的天,那屋子四面漏风,还没有生炉子,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她踌躇了几下,一咬牙,吩咐使女,&1dquo;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是我的好日子,让管家开锁,你亲自过去,把十七娘带到我跟前来。若是有人拦你,就说是我的主意,郎君归家问起,只管来问我。”
使女退出子,不一会儿,领着一个头梳环髻,穿豆绿衫子,葱黄襦裙的女娃娃走进来。
王洵认出对方是姨父裴玄之和妻褚氏的女儿裴英娘。他以前来裴家时,见过几次,那时候她才刚刚开口说话,被辱母抱在怀里,嫌&1dquo;表”字拗口,总把&1dquo;表兄”叫成&1dquo;大兄”。
裴十郎和裴十二娘看到裴英娘,立刻放下筷子,指着她大声喊:&1dquo;叔父说十七不听话,罚她跪书室,婶母怎么把她放出来了?”
张氏低斥裴十郎,神色更加尴尬,&1dquo;十七娘是来为我祝寿的。”
裴英娘才几岁大,紧紧挨在使女身边,不知是因为跪久了,还是年纪小的缘故,走路有些蹒跚。
裴十郎窜到她面前,不许她进子,&1dquo;你还没跪满两个时辰,不许你进来!”
王洵坐的地方刚好正对着门口,裴英娘站在门槛外,往里看了一眼,眼神淡漠,完全不像个懵懂幼童。
裴十郎伸手推她,&1dquo;你得回去接着罚跪!”
裴英娘被他推得一个趔趄,&1dquo;咕咚”一声,摔倒在廊檐底下。
使女们惊呼一声,七手八脚拥上前,想扶她起来。
裴十郎蛮横地推开使女,不许别人帮忙。
裴英娘没有吭声,既不委屈,也不害怕,自己慢腾腾爬起来,低头拍拍弄脏的衣裙,绕过裴十郎,跨进门槛。
裴十郎怔了一下,拽住她的衣袖,不许她走,&1dquo;你竟然敢不听我的话!”
张氏气不过,顾不上在王洵面前丢脸的事,直起身,呵斥裴十郎,&1dquo;十郎,莫要任性,十七娘是你的妹妹!”
裴十郎冷哼一声,&1dquo;我只有一个妹妹,谁晓得她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她和叔父长得一点都不像,肯定是外头捡来的!”
张氏看裴十郎竟然当着王洵的面编排裴英娘的出身,又羞又气,浑身颤,髻上的珠翠饰叮叮响,拍案而起:&1dquo;裴峤!休得胡言!”
王洵没有闲心管别人的家事,见张氏气狠了,才慢悠悠道:&1dquo;十郎年幼,姨母不必同他一般见识。”
张氏平素温和怯弱,少有怒的时候,裴十二娘怕裴十郎真把她气出个好歹来,轻声细语几句,暂时将裴十郎安抚下来。
裴英娘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安安静静走到张氏身边,挨着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