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将最后一个盘子添了个干净,呃!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赖大柱恋恋不舍的放下光可鉴人的盘底,这才抬起油腻腻的手,粗大的手指挠挠蓬乱的头,憨憨的向面上微微抽搐的郝氏父女笑笑。
“吃饱了?你这娃,这饭量真是……。唉……。”
郝东家微微摇着头,最终却只是轻轻叹口气,起身招呼店里的伙计过来收拾。
赖大柱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但转瞬间却虎着脸哼道:“咋,俺这是吃的萧都头的席,可是随了份子的………”
郝东家不理他,自顾往柜台后面坐了,拿过账簿毛笔,写写算算起来。
赖大柱也是京口人,和麻六一样,都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不过与麻六不一样,这孩子心性单纯的很,嘴上虽是跟着学的凶狠,心性却仍是之前没什么改变。
都是那个王都头教的,可惜了这些孩子。老头儿从账簿上抬眼看看被女儿瞪得低下头去的少年,微微摇摇头,心中暗暗叹息着。
“你也知道自个儿这德行惹人厌了?学什么不好,偏学的那些黑心贼的坏处……。。”
郝姑恨恨的盯着赖大柱,直到这少年头都快低到桌子下面了,这才怒声说道。
“……。。衙门里都…。。都是这样的,王…。。王都头说了,这叫官威,做了衙门的差役,就得有…。。有这个…。。这个……气势……。。”
赖大柱不服气的申辩着,只是刚一抬头迎上郝姑的眼神,脖子便不由的一缩,眼神儿也飘忽起来,声儿也越来越小起来。
“王都头?”
郝姑好看的柳眉竖了起来,怒冲冲的哼了一声,拍案道:“那又是个什么好人了?自打他来了这京口,一年多来,从咱这些乡亲们身上刮了多少财物去?那可都是乡亲们的血汗啊,你跟他学,哼,你怎么不去跟黑塔儿学,好歹黑塔儿抢了东西就走,不会祸害人……。。”
郝姑怒不可遏的说道,胸前又是一阵的波浪滔天。
赖大柱不敢多看,暗暗的咽了口唾沫,将头转过一边,涨红着脸不再说话。
黑塔儿是京口附近的山贼,手底下有帮子敢玩命的兄弟,一般倒也不来祸害县里的人,都是在路上打劫那些客商之类的,凶名素著,多少县里的人,提起来就害怕。
之前有过几次不知为了什么,冲进了城里来,据说很是杀了些人,抢了不少东西,但是都是抢的城南那边一些大户的。杀的,也都是些差役。
正是从那次后,才有了马县尉来这儿坐镇,组建了团练营。而后,又派了王都头过来。麻六、大柱几个,也是那会儿之后,才进了衙门做事,成了差役。
“你们今个儿…。。今个儿来这吃酒,是为了…。为了给那个…。。那个萧都头接风的?”
见大柱不说话了,郝姑渐渐的气也消了,自个儿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灯花,半响,忽然开口问道。
赖大柱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片兴奋之色,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正是给萧都头接风啊。唉,本来都说好了,要等我过来再开席的,可他们怎么来了不吃就走了呢?害我好一通跑…。。”
郝姑看了他一眼,似乎很随意的又道:“你做什么去了,又激动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吃个饭吗?看你那点出息。”
赖大柱脖子一梗,涨红了面孔,闷声道:“萧都头是有大本领的,能跟他一起吃酒,还肯等我,我当然要跑了。啊,我去送王都头回家了呗,要不干吗要萧都头等我。”
他说的杂乱,郝姑眉梢一挑,问道:“怎么要你送那个王定,他怎么了,我说今晚上怎么没见他呢。这种占便宜的事儿,不见他在场,却是少见的很呢。”
赖大柱听问起这个,脸上又兴起兴奋之色,拍掌道:“王都头是给萧都头吓的,嗯,也不全是,或许是气的,昏过去了,萧都头就让我送他先回去。”
他说的颠三倒四的,郝姑却眼中放出光来,身子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偷眼看看赖大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不妥,这才轻咳了一声,假作不经意的问道:“你说清楚点,那个萧都头怎么吓他了,他又是什么来头,怎么就有大本领了?”
赖大柱就眉飞色舞起来,“………。郝姑姐,我跟你说,当时,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萧都头从头到尾就是笑眯眯的…………。那枚铜钱就那么不见了………。。嗯,桌子上就留了道缝儿,那铜钱却是整个给生生按进桌面里了,那可是硬梨木的桌面啊…………。。萧都头说,你输了,然后就拿走了王都头的那锭十两大银…………。。”
他手舞足蹈着,连比划带说的,间或还模仿着萧天当时的神态,将萧天斗王定的那一局,直直说了半个时辰,总算才是给说完整了。
郝姑静静的听着,两只杏眸微微眯起,定定的望着跳跃不定的烛火,不知在想着什么。
赖大柱说完了下午的事儿,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跟一旁也听得如痴如醉的小二讨来一碗水,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下去,这才一抹嘴,又道:“你们可知道有个大高手叫…。。叫无回镖的吗?我跟你们说哈,那人可是真厉害的人物,听说身高足有两丈,腰身也有两丈,胳膊比后院那颗老树都粗………。这人最擅使飞刀,号称刀不虚出,出必见血。可怎么样,就是这么个牛人,就在咱们老爷别庄那儿,给萧都头一巴掌拍死了,真的,就是一巴掌,跟拍蚊子似的………。”
这憨人看到围过来的伙计越来越多,说的也起劲了,口沫横飞的,便似他亲眼看着萧天是如何击毙那无回镖项明的一样,旁边众人瞪大了眼睛,满面的惊奇,时不时的出阵阵低呼。
身高两丈,腰身也有两丈,还胳膊比老树都粗?人长成那样,可不成了方的了?这大柱就会胡说。郝姑已经懒得去听赖大柱在那胡扯了,自己一个人走到另一张桌边坐下,两只粉白细腻的小手托在尖尖的下巴上,就那么痴痴的看着烛火。
烛火里,那个如魔如神的身影好似再一次显现出来,让她不由的心中一紧。只是,随即,一双澄澈如水般纯净的眸子又浮了出来,让她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只觉心中有些慌。
他果然好厉害,听大柱说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而且,还吓的那个王狗贼昏倒,嘻嘻,真想看看当时那场景……。。
要说每个男子心中都有个侠义梦,那么,每个女孩心中便都有个英雄梦。她们总是在梦想着有一天,属于自己的英雄,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然后温柔的牵起自己的手……。
这一刻,女子尚自懵然不觉,她柔嫩的心中,已然埋下了一颗叫做“恋”
的种子,悄悄的破土而出、芽,然后,便如春风中的花蕾一样,慢慢的绽放开来……。。
与此同时,便在离着四季春不远的地方,萧天和毛四两个人,却站在萧天的小院前,萧天一脸的阴沉,毛四却是低着头,满面惶然的低着头,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
“一天收两回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满带着压抑怒气的低喝,在这寂静的夜里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