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对我不是真的讨厌,他就是这样一种人。说着他把最后两口烧饼塞到嘴里,喝了一大口羊杂汤,然后就结账走人了。
我的烦恼,看来只能和依依说,她能说到问题的本质。可我发现自从和依依讲了我的故事那次开始,依依就有点怪,和以前不太一样——她有点“八卦”
。
上次讲故事中断了,我没有太在意。第二天在公司午歇的时候,我来到天台,唤醒了依依。除了那句熟悉的开场白,她一上来就说要我完成上次中断的数据录入。这是断点记忆功能?还是八卦情结作祟?我把后面的故事讲给她,于是我们有了关于“算法”
的那次讨论。
依依的智能水平似乎超越了正常范围,这不现实!
一百年多前,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咬下一口浸有氰化物的苹果而英年早逝,这位科学家就是人
工智能之父阿兰·图灵。图灵发明了一种测试机器是否拥有智能方法,就是著名的图灵测试。在图灵测试中,人类考官在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机器的情况下,分别向一个人和一个机器发问。经过一定时间的提问,如果这位人类考官不能确定哪个是人哪个是机器,就可以断定这个机器拥有了智能。
大概50多年前,一位叫史蒂芬·霍金的天体物理学家警告人类——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可能意味着人类的末日。如果人工智能达到了通用智能水平(在各个领域和人类同等的智能水平),甚至超级智能水平(在各个领域超越人类智能水平),且又与人类的目标不一致,或者说相反,人工智能可以轻而易举地统治或者消灭人类。一个不听话人工智能扫地机器人顶多就是让你的家里很脏,但是一个人工智能战斗机,可以分分钟把你的家从地球上抹去。
人类是从来不会因噎废食,也从来都是一条道跑到黑。就像我们这些离开老家到江城发展的人来说,这里纵有千般不好,我们也不愿意再回到老家了——人类不可能再回到人工智能并不存在时的“老家”
了。
但人类也不会无动于衷。
在中期智能时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已经离实现通用智能只有一步之遥,人工智能全面超越人类的可能就在眼前。就在此时,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次大会在中国首都
北京召开——这就是“世界人工智能大会”
。这次大会上,在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推动下,全球200余个国家共同签署了《北京人工智能公约》,并同时将相关内容修订体现在《国际法》里,其主旨就是要限制人工智能无序发展,避免给人类生存发展带来威胁。人们约定,为人工智能深度学习功能加上一个阈值,所有人工智能制造商都必须在设计、生产中严格设定这个阈值,否则就是违法行为,情节严重的最高可判处反人类罪。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认为这是给人类发展套上了枷锁,是因噎废食的表现,是技术悲观主义,但绝大数人都持谨慎态度,并支持对违法行为处以重刑。
虽然人工智能被死死地限制在通用智能以内,但是它在单个领域中的强大威力已经让人足够震撼,让人又爱又恨。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让技术工种面临灭顶之灾,大批就业岗位被人工智能占据,引发了大规模的失业。失业者走上街头,游行示威,政府不得不规定在一些行业限制使用人工智能,或是人为制造出了一批就业岗位,来缓解就业压力。
加加就是失业中的一员。
大学毕业后,我们先在江城的老城安顿了下来,因为智城的生活成本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我们就在我们大学的附近的公寓楼租了一个两居室。这里的街巷逼仄,但韵味十足。每当秋
雨过后,散步在造型别致的梧桐树下,看着湿润的马路点缀着金黄的落叶,那种美好从眼前一直蔓延到心头。
我在老城的一家动画公司找了工作,在人工智能的牙缝里找食吃,养家糊口。加加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是学服装设计的。大部分人都已屈从于人工智能对于人类喜好的大数据分析,只有少部分人还在意服装是人类还是人工智能设计的,但毕竟这种需求量很小。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分析和深度学习比人类自己更知道什么样子的衣服更好看,而且服装的构造相对简单,模板更是海量的存在。人们现在更在意的是服装材质的突破性发展,而款式完全交给人工智能软件就可以了。加加的梦想还未孕育就已经夭折,只能面对铁一般的现实。
我曾劝加加在老城当个美术老师,起码与人沟通的工作还是人工智能无法代替的,但是加加坚决不同意。她说她留下来就是为了去智城。我看出来,只要是在智城,她干什么工作都行。
没有工作呆在家里的那段时间,家里不能算是安排得井井有条,但起码她心情还不错。后来她让我给她买了当时最流行的家用VR游戏机玩,她就逐渐沉溺其中。再后来,她心情就突然坏死,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发完脾气还掉眼泪。
有一天,我加班回家,看到家里乱糟糟,也没有吃的,我一下子怒火中烧
,说了她两句。她一听“腾”
地从床上起来,我清晰地看到了她弯曲的眉毛和瞪大的眼睛。
“我早就知道你嫌弃我了,干嘛当初追我?!我没用,你找有用的去吧!我还没嫌弃你,你倒嫌弃我了!”
她的脸铁青着,一边说,一遍换衣服,夺门而出。
她刚走,我气还没消。想着,走就走。可过了一会,我心就慌了起来,给她一遍一遍打电话,她一遍一遍挂断。终于她接了电话,我满眼含泪地追了出去。她看见我来了扭头就走,我一边追一边劝。她突然停下脚步,我以为她消气了,准备和我回去了。可她从挎包里掏出我们的房门钥匙,狠狠摔到了地上。那一刻我的心碎了。我狼狈地把钥匙捡了起来,死死地抱住她,说自己错了,自己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家,求她和我回去。
后来加加到智城的一家商场的服装专卖店做了店员,虽然这个工作不怎么体面,但是工作地点是智城,加加也觉得自己成了智城的一部分。
那个时代的服装专卖店也和以前的也已大不相同,共分上下两层,顾客看到的只是专卖店的上层,且看不到任何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分隔开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有一个如同穿衣镜的长方形智能屏。智能屏同时扫描顾客的身形,以便顾客试穿衣服。顾客在智能屏上筛选衣服,在屏幕上可以模拟试穿衣服。满意后
,按下按钮,智能屏边一个床头柜样的柜子就会把选中的衣服从下面一层送上来,顾客可以试穿衣服,如果不满意还可以把衣服通过“床头柜”
传送到下一层。加加的工作地点就是在下面一层,负责按照指令拿衣服、叠衣服、把叠好的衣服放到原位,她们唯一的工作乐趣就是店员之间聊一些八卦,谁和谁好上了,谁和谁分了,谁和谁居然传说好上了,经理好像和谁好上了,等等。
和加加在一起两年了,我感觉自己和她仍是两个世界,我并没有被列入她的未来规划。她从来没有让我去店里接过她,也没有在社交媒体上发过我们的照片,我甚至怀疑她的家里人是否知道我的存在。我屡次想过放弃,可是加加那美丽的脸庞和身段,让我难以割舍,总是心存侥幸地认为加加会有一天转变过来——我时常痛骂自己没出息,但又屈从于本能。
“我离不开她,加加让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个家。”
我对依依说。
“根据我的算法,你其实更贪恋她的颜和肉。”
依依说。
“啊?”
我的脸“腾”
地一下子红了。这人工智能说话也太直接了!
我为自己辩解说:“我喜欢她肯定是因为她漂亮,可是后来在一起了,就有家的感觉,自然是因为感情。”
当然,如果分手了,再找一个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智能穿戴显示你大脑中的多巴胺分泌长期不足,你要注意。”
依依说。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