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来得及抬头。
北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残叶,裴训月眼看着自己的一双脚离了地,下一瞬的惊呼中,她已然坐在马上。是宋昏将她举了上去。灰砖堆里他还装弱,可眼下又变了个人。“大人,你得跟我回去。”
他在裴训月耳边道,随后不由分说地攥着鞭子一挥便带她驰远。
“小路的树上还是有埋伏,你看到了么?只要你回头去寻楚工,那些人就会来伤你。”
宋昏一字一句道。
裴训月心惊:“你是说,我今晚遇刺是因为我要下塔?”
“不然呢?”
宋昏奇怪,“否则为什么专门埋伏在你下水轮梯的路上。”
风大,他说的话支离破碎,却瞬间点醒了裴训月——宋昏不知道那张夺命纸团。所以他会很自然地认为刺客的目的是阻止裴训月下塔,而不是要她的命。仔细回想起来,那飞来的短刀,角度确实恰好擦过她耳边,不像是要杀人。
这样说来,今晚的刺客,和写那纸团的人,或许是不同的两方。
眼看马儿还没骑进僧录司,却被裴训月伸手瞬间将缰绳扭了方向。“你要去哪儿!”
宋昏诧异,却见裴训月轻轻一喝,马儿就顺着她的口令继续往前。宋昏的骑术远不如她,电光火石间,马背上只能任裴训月驾驭。转眼马儿已停在三仙居的后门。“去借身衣裳。”
她说,快步走了进去。
宋昏在招牌前愣了一瞬,便瞬间反应过来。“到底还是要去查,一点拦不住。”
他叹。不过片刻,只见宋三仙果然推着一个烂漫金裙的女子出来。“裴大人,下回要什么衣服,尽管来找我啊。”
三仙嫂攥着帕子道。
“你怎么和她说的,难道三仙嫂也知道你是女子?”
宋昏等裴训月走近,好奇。“她不知道,我只说我要伪装查案。请她借我身衣服。”
裴训月道。“还是老板娘仗义。”
宋昏笑,眼睛却盯着裴训月衣袂上飞舞的群蝶,那蝶翅镶了碎镜,在夜色下闪烁星光,星光璀璨中映出她的脸。宋昏转瞬便移开了眸。这回轮到裴训月拽他上马,他还没坐稳,一只纤细的手已经游过来,手里是一瓶小小金疮药。
“为你讨的。”
裴训月学他的样,凑在他耳边。
她一扬鞭,那马儿就带着两人疾驰向前。
水轮梯的侍卫果然没认出来裴训月是谁。为了保险,她又在脸上覆了一层面纱,行莲步装成婢女。宋昏亮出僧录司发的仵作牌,以查小庄案为借口,带着她一路走进小楼。二人路过小楼的某一处房间,只见楚工匠正对着茶杯叹气。他们于是偷溜进去,并将这间由监牢改造的四方四正小隔间的铁门关紧。
楚工匠偶然回头,差点没咬破舌头,以为自己见了牢里冤魂。
“别怕,我是裴松。”
裴训月把声音放低,在楚工匠瞪如铜铃的眼中指指身上的衣服:“说来话长,我被人跟踪了。所以换身衣服来见你。”
楚工匠回过神来,一时间不知道惊愕还是艳羡,憋红了脸,夸一句:“裴大人男身女相,真是清贵之兆”
“谬赞。”
裴训月摆手,“楚工,你约我来,到底为什么要事?时间紧迫,还是速言为妙。”
楚工匠连忙称是,又将铁门加拴一层,这才从自己怀里抽出一轴诗卷。这诗卷极长,蒙了灰,倒像是从废墟里拾掇出来的。卷上题了一首闲情词,裴训月从左往右依次读了三遍,只觉得无比熟悉。她甚至看了上句就能隐约背出下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