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重了,太重了。
……站不起身。
呼哧、呼哧、呼哧……
殘陽如血,光影在白衣上緩緩移動,仿若天神的雙手,愛憐地輕撫。
愛憐一個……垂死之人。
四下黏膩。
一個蒼老的聲音,帶著十足的無謂,又像是染上了一絲慵懶的倦意。
高高在上地,漫不經心地,幽幽地問:「……您瞧這又是何苦……咳咳……」
「何苦自尋死路呢,官爺……」
視野最底端,那個幾乎無法動彈的年輕人,半跪在冰冷的雪地上。
白衣上血污縱橫,一向精心梳理的烏墨長發,如瀑般紛亂地拂到滿是塵泥的臉前。
幾根斷髮悠然飄落,年輕人齒關緊鎖,發力之大,幾乎要將後槽牙咬碎。
如此這般,緩緩地從雪地上,撐起了上半身。
如此這般,在居高臨下的老人眼中,渺遠如螻蟻。
他坐得太遠了。
他坐得太穩了。
年將百歲,只是雙目射出凶光,勝虎豹,勝豺狼!
話音偏偏帶著幾分老人樣的慈祥與關切:「官爺……帶你,回山吧。這天兒呢……」
「……太冷了。」
太冷了。
兩旁的山匪怪叫一聲,扔下手中的馬刀,湧向血肉橫飛的谷底。
滿地散落著一片片衣帽,一塊塊殘肢,一具具……
他們來了。
直挺挺地撲向他,像盤旋的禿鷲撲向腐肉。
一堆襲到他跟前的氣息。正是氣息,虛無縹緲,卻近在咫尺。近得,惡狠狠地鉗制住他脫力的軀殼。
他低著頭,兩條手臂被臭烘烘氣息挾裹。雙膝以下,蹭在雪地上,沉重得令那些氣息相互交換著眼神。最終被拖動起來,麻木地失去了知覺,絲毫看不見,自己在化雪的泥濘上,留下了兩條深深的印痕。
卻覺得膝蓋猛地撞上一塊堅硬的物體,眼前眩暈暫散,無神的丹鳳眸中,光彩聚了聚。
袁秉文四肢完整,橫屍雪殼之上,一支利箭穿過咽喉,插進身下的凍土。
一雙魚肚白的眼珠,死死地盯著無垠的長空,碧藍的穹頂。
死不瞑目呢。
兩旁各夾帶著一條手臂的臭烘烘氣息,見狀都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