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添摘了煙,緩緩坐在路邊的基石上,他勾了一下唇角,又很快放下,垂落的眼睫微微顫抖,遮住了眸子深處涌動的情緒。
寒冷的冬夜中呵在口邊的白霧十分明顯:「真沒想到第一個向我伸出援手竟然是你。」
對面也沉默了片刻:「我手裡有點錢,你可以……」
「不用。」薛寶添回絕得很快。
「不是樊霄的,是我的。」
冷夜裡的男人終於露出了最真實的笑容:「游主任也知道我不敢用那個王八羔子的錢啊。」
「薛副總。」游書朗無奈警告。
薛寶添吸了口煙,口腔中悶著煙霧笑得不利索:「唔,是樊總,不是王八羔子。」話音轉為正式,「我家的窟窿太大,游主任的錢不頂用,最近我剛搞了筆小錢,生活上暫時能頂一陣子。」
「那行,有困難可以隨時找我,你也知道我能耐不大,但能幫的儘量搭把手。」
「成,謝了,由衷的。」
對面的小旅店入夜亮起了招牌,線路可能接觸不良,閃了好幾下才看清了字。電話即將掛斷之時,薛寶添忽然出聲,「游主任,還真有個事。」
用鑰匙開了門,薛寶添走進屋子,開了燈,才看清房間的全貌。兩居老宅,家什不,但勝在乾淨整潔,裝飾得也清雅,與游書朗的氣質很搭。
他打開手機給房子的主人發了信息:房子很好,謝謝。
對面的信息回得很快,是條語音,匆匆忙忙的感覺,混雜著嘈雜市井之音:「我在外地出差,房子讓樊霄打掃過,屋裡的東西都可以用,房子老舊,薛副總別嫌棄。」
薛寶添望著門廳正對面置物架上擺的照片,笑著回:「看出來是樊總收拾的屋子了,你們深情相擁的照片就差擺我眼皮子下面了,這是用幸福打擊不幸的我呢。」
游書朗再傳來的聲音透著無奈:「麻煩幫我把照片收起來。」
「行,別忘了晚上收拾姓樊的。」
薛寶添回完信息推開了客臥的門,看見乾淨整潔的床,骨頭一軟,這些天風餐露宿的苦楚都涌了出來。
他成「大」字往床上一倒,還沒舒服地喟嘆出聲,便又一躍而起。
他拍拍自己的外衣:「草,別給人家床弄髒了,樊霄非弄死我不可。」
網上約了個黑客,自稱可以找到任何人的蹤跡,薛寶添赴約,雲裡霧裡聽了快一個小時,才明白要先付定金,什麼時候能找到人暫且不論,費用高得驚人。
薛寶添喝了一口水:「合著你要是拿著我的錢消失了,我還得再花錢僱人找你唄?玩得就是專坑我的死循環?」
一揮手,免談。
又在網上找了報價低的,價格倒是合理,就是約定見面的地點奇怪了些。
隔著學校的柵欄,薛寶添的臉色好像吃了坨大便,他問裡面的孩子:「你是黑客高手?幾歲?」
男孩的圓臉卡在柵欄縫裡,腮幫子上的肉堆了起來:「九歲,我很厲害的,自古英雄出少年。」
坐了兩個小時公交,就尋了這麼一個「少年英雄」,薛寶添「草」了一聲,蹲在牆邊枯黃的葦草里犯愁。
「你別這樣蹲著,」男孩提醒,「別人會以為你在拉屎。」
「滾蛋。」薛寶添起身就走,沒行兩步身後傳來單薄的童音:「給我一個機會,還你一個奇蹟。」
「大爺的,我真他媽是瘋了。」薛寶添停下腳步,回身怒言,「費用敢過三百,我弄死你。」
交了三百定金,薛寶添又數了一遍錢,嘆了口氣去翻煙,煙盒裡空空蕩蕩,只有一點碎末煙渣。
將煙盒一團,隨手拋進了垃圾桶,薛寶添向冷寂的空中吐了一口白霧,煙城的這個冬天太冷了,凍得人骨頭連著心一起疼。
忽然,耳邊傳來踏雪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緩步且凌亂,不是一人。
轉身一望,薛寶添表情驟凜,隨即面上堆了笑:「小白哥,這麼巧,在這兒遇上了。」
三五人中,為的男人大背頭,下唇一道刀傷連至頜角,縫過針,蜈蚣似的趴在臉上。
「不巧,專門來找太子爺的,汪總那筆錢什麼還啊?」
此處僻靜,鮮少有人經過,幾個人慢慢合圍,薛寶添退了兩步:「小白哥,你也知道我的難處,高利貸不是我借的,冤有頭債有主,汪哥應該去找魏華。」
「冤有頭債有主我懂,但汪哥的錢不能死在外頭,他是你姐夫,找你清帳,不冤。」
「雖然我不懂你們行當運營的規矩,但三千萬這種巨款你們說放貸就放貸,是不是有點草率兒戲了?還是這其中有什麼…貓膩?」
皮手套捋了一把頭髮,大背頭譏誚:「你姐夫魏華說你們公司弄了個大項目,投資貿易窪地什麼的,一些名詞我也聽不懂,項目書都給汪哥過目了,他說你們資金周轉臨時出現點小問題,銀行那邊放貸日期又晚,所以找到汪哥這兒,利息給得高,汪哥就點頭了。」
趴著蜈蚣的嘴角一撬,露出一口黃牙:「誰料,出了這樣的事。」
薛寶添臉色鐵青,十指緊握,骨節作響,面上卻只能阿諛:「小白哥,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被魏華害的已經走投無路了,我爸還在醫院躺著,醫藥費都湊不齊,汪哥這錢我真的拿不出,等我找到魏華,奪回財產,一定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