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儿多读书,端是好的。”
李妈心下琢磨着,如何开口。
大太太明眼一瞧,便知了七八分,李妈和柳娘子私下有交情,她也是授了意,不过是替秦老爷,买个心安罢了。
“李妈可是有甚么事情,只管说来便是,我也不是那尖酸刻薄之人了。”
大太太端坐着,又将袖口捋平了。
李妈又迈前一步儿,略微弯了腰道,“说来也没甚么,月底儿到那东厢收账子时,见那五小姐捧了一卷书,正安生看着,我原以为是书舍先生教授的,一问才知道,她未曾去过了。原是我多管闲事,五小姐只问哥儿姐儿们在哪里读书,我一时想着,就应承下来,说帮她问问,这才厚着脸来见太太了。”
大太太听罢并不言语,瞧了瞧李妈,端的静了一会子,让李妈好一阵子不安。
“你说的在理儿,小五虽不是我瞧大的,到底也是老爷的,若是不读些个书,传言除去,终究不是好听的。”
大太太脸色转了和气,又教李妈坐到门前儿的靠椅上说话。
“我只图一时嘴上爽快,仍是太太想的周全。”
李妈见状,连声儿奉迎着。
“可那穆先生原教了几个人,进度上不大齐整了,再教了小五,想必定是不能周全了。”
那穆先生是京城请来的夫子,早年时曾任了藩王世子侍读,是个名头响当的人物儿了。
若不是秦老爷在京城有些门路,断是请不动的。
让他教秦如蔓,大太太心里头自是有些个想法儿,身份底子摆在那儿,不合她心意。
面儿上说是一家人,不过是客套儿的话,不愿落个不近人情的话柄。
单单这些,也并不那最重要的,人人皆知,那秦老爷在外忙地不消多提。
一回了府内,端的是将心思都放在三姨娘屋里头,她要保得住名声儿,还要打理起这府内事物,几十年来,怎是安生过的?
况且大太太也早早儿明白,婉蓉不喜和如蔓多有亲近,若要放在一处儿读书,指不定要闹出些甚么,一头是自己嫡出的闺女,一头又是那外人看起来的面子,如何也不妥帖。
所以这读书一事,就拖了下来,大太太今儿能爽快答应,自然不是因为李妈。
前些天儿,秦老爷带了一位书生回来,还特意在府内摆了一桌小酒招待。
只知道那书生姓安,原是近日结交的,那秦正德虽是生意场上的,可为人极是喜好文墨,熟通书文,素来喜结各方才子雅士,得了空,便坐而论道一番。
落景园内专有一处雅台,秦老爷赐名匪思阁,又提了字:闻道解意。
生意上,人皆戏称他是那商中孔孟,儒中陶朱了。
大太太早就习以为常,可此次,秦老爷竟是头一回提出,要将那人留在秦府里头,做个先生,且不能亏待了,仍要以上宾之礼相待。
此安大官人,祖上三代曾在朝为官,可官道儿不盛,代代传下来,家业也大不如前儿,空有个落魄王孙的名头。
那书生正是他安家两代单传,唤名安子卿,表字远之,年少俊才,在鲁言坊中小有名气,精通诗文,造诣颇高,以他之才气,上京求取个功名,不在话下。
可近年家中变故频生,父亲缠绵病榻多年,终是撒手而去。
这安子卿实乃孝心有嘉,高母在堂,便将那功名之心,暂搁一旁了。
既然老爷有心留他在府,而秦如蔓又有求学之心,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恰好能得一个两全了。
在大太太眼里头,认定了那穆先生要强于这安子卿甚远,怎会舍得让这书生去教自家女儿?传出去了,白惹得外人笑话。
短短一刻钟里,大太太遂拿定了主意儿,李妈见大太太如此爽快,也松了口气儿来。
锦娥端了壶新茶,大太太高兴,就赏了李妈一杯,说是尝尝这露水泡的君山银针,李妈受宠若惊,喝了茶便赶忙退下了。
出了屋儿,李妈心里头十分畅快,见着红玉和那小丫头们斗嘴儿,竟是也没上前教训,只说红姐儿今日这打扮更是俏了三分。
那红玉正因着小丫头们撺掇着,拿了她的头油偷使,又将三哥儿赏她的香粉洒了,一肚子火气儿,少不得大骂一通。
见李妈这般,这会子也摸不着头脑了,又吵嚷了几句儿,只觉得怪没意思的,就将那小丫头们警告了,径自到后厢忙去了。
秦孝言自打这次回了府,竟是安了心思,好几日没往外头去,只在他的泼墨雅苑呆着。
大娘子王翾住的,是雅苑的正屋,仍取了她娘家闺阁之名:一绣春。
烟娘子住的侧屋,是和那一绣春隔了一重高墙的明园。
王翾素日里是个喜好安静的,晌午日头长,她就歪在暖阁里做绣活儿,秦孝言挨着她坐了,捧着书看。
这两人虽是成亲一年有余,在外人眼里头儿,算得上相敬如宾,可秦孝言心里头儿明白,他正娶的大娘子对自家却并不上心。
两年前,他和秦少芳到王府拜会,便偶遇了王翾,尔后又听得一曲雅音,便存了那爱慕之心。
没多久,秦王两家联姻,王翾就正式过了门儿,做了这秦大公子的正房娘子。
秦孝言对她尽是温存体贴,可日子久了,王翾仍是不冷不热的,时常推以身子不适,不和他同房。
那秦孝言虽是风流成性,可这富家公子哪个没这些个嗜好?那五姨娘入府晚,也不得宠,怎地甘心独守空房?
一来二去的,遂勾上了大公子,以慰那床笫之欢。
“我不在家时,你有甚么要用的、要顽的,尽管和下人们说去,瞧你又清瘦了些。”
秦孝言盯了她半晌,不禁伸手将她柳腰一握,拉到怀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