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当中针落有声,一众老臣看着大长公主如今不怒自威,于殿前明辩君上的模样…恍然想起岚胥将军罹难于瑶招山的丧信传回京中时,大长公主也是这般,于德辉殿当着朝野众臣的面,铮铮傲骨,请命亲赴北境为夫收尸。
“和亲可以…也不是没有先例。”
大长公主意有所指。抬眼,目光如利箭破空,直直射向太皇太后,“只是,以太皇太后所言,送妃嫔和亲…倒是像我大周落了下风求和,成何体统?”
“何况,不过是江夏城而已,北燕此时真给了大周,皇帝也不见得愿意收这块烫手山芋吧?”
辅国大将军若有所思,听闻大长公主的话若然开朗,上前与尉迟暄道:“皇上,大长公主此言正是臣之所想,江夏之所以久攻不下,地势险要只为其一,更重要的是此边陲之城全民皆兵。便是如今北燕将此城拱手相让,城内百姓的抵抗、军队的收编皆是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甚至…以此城收为我大周边城,无异于引狼入室。”
“外祖母,”
敖登王爷作势轻叹一声,揽着大长公主的手臂流露出些许晚辈于长辈的倚赖亲昵,言笑道:“差一点,我这法子就要成了,您可是搅了我的好计策!”
“不论是前齐还是如今的周朝,都是吃着盆里的,望着锅里的,内政乱作一团,还想着对我北燕磨刀霍霍。”
说着,上前一礼,眉开眼笑看着各怀鬼胎的众人,对尉迟暄意有所指道:“我看周朝皇帝…您如今的朝廷,君臣离心,都想着内斗,真是丢人现眼…我北燕王室纵横漠北已有数百年之久,是眼看着先齐起朱楼、宴宾客…楼塌了。怪不得我母亲说,无容臣之量的君主所驭之朝廷,不过一团散沙。”
“以史为鉴…”
敖登鹰眸挑衅地看着尉迟暄,沉声道:“我母亲教过我中原朝廷的一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今日,换我送给周朝皇上。”
“若不是大长公主出面,朕险些忘了,敖登王爷也有我大周的血脉。不知是否缘此,北燕王才迟迟不将王储之位交与王爷?”
尉迟暄环顾下神色各异的众人,突然朗声笑道,“朕何时说过要将懿妃和亲与北燕?”
“和亲势在必行,只是这人选…”
尉迟暄静默半刻,目光扫过沈明娇看向她身后的慈徽。
“本王见这周朝皇室盘根错节,实在不如我北燕来的快意。”
敖登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慈徽,突然插话打断了尉迟暄道:“我若是今日让了江夏城给大周,回去我父王母妃怕是要罚我被骏马拖着绕城三日。孟和入后宫为妃,全当北燕修好的诚意,旁的…就此作罢吧。”
敖登信步走到沈明娇面前,语气轻快,盯着她的美眸,调笑着说:“娇娇儿,日后若是不喜他了,便去我北燕做大妃可好?”
话落,朗声大笑离开。
接风宴的主角离开,剑拔弩张的宫宴也到了尾声,诸臣散去。
尉迟暄走下台阶,到沈明娇跟前,握住她的柔荑轻笑道:“娇娇今夜,甚美。”
回到永和宫主殿,尉迟暄看着她在妆台前卸下钗环,一举一动皆是媚态。开口道:“今日殿上,北燕与朕求娶娇娇…娇娇怎得一言不?”
“皇上是想让臣妾以死明志呢?还是主动应下北燕的和亲之请?”
沈明娇美眸顾盼神飞,漫不经心睨了他一眼。“北燕广袤,臣妾倒是…心向往之。”
“朕听说,北燕大妃出前,与先淳贤皇贵妃是至交好友。不知今日这场闹剧,是不是北燕大妃记挂着旧情,想用此法,将娇娇接出宫去?”
尉迟暄神色晦暗,意味不明。
“朝中世家重臣,十之五六都与沈家交好,皇上今日才知?”
她不屑一顾,出言讽刺道。
“沈明娇!”
尉迟暄上前捏住她柔软的下颚,眸光燃了火一般,带着偏执与愤怒。“是你,当初先送玉雁给朕!是你先招惹朕的!”
“是吗?”
沈明娇怒极反笑,挣脱他的桎梏,柔肠百转,细数道:“难道不是,有没有虞楼那一桩事,皇上都已设好了杀阵引沈家入局吗?您为何以制衡左相为名启用永靖侯府,为何派父亲下江南,步步为营,不就是想借萧家之手灭沈家的势吗?”
秋节那天,她迷迷糊糊听虞楼的小二叫尉迟暄主子。直到她拿到凤令,才知虞楼本就是御鉴司在京城的据点之一,她三年前在虞楼遇见尉迟暄,根本就不就是偶然。
“娇娇入宫那日,亲口说,对朕遥遥一见倾心…都是骗朕的?”
尉迟暄明知答案,却还是一眨不眨盯着她那张笑时艳若春花的脸。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是真有心于朕也好,还是为了沈家的权柄进宫也罢,如今,由不得你!”
“生同衾,死同穴。别说区区两座城池,便是他北燕以王位来换,朕也绝不会放你出宫!”
“皇上既贪图臣妾的情意,又想让臣妾的母家销声匿迹,这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沈明娇看着他对自己的占有和喷薄欲出的情意,只觉可笑。
“朕舍不得放了你…会有旁人,替娇娇去和亲的。”
尉迟暄被戳破了心思,上前掐住沈明娇的腰身,对着那双能言善辩的樱唇,欺身狠狠压上去。
沈明娇恼羞成怒死死地咬住他的嘴唇,直到口中血锈味弥漫开来,方才松开。唇边沾着他的血迹,如同一朵妖冶的长春,目光淬了毒般盯着他:“是沈家先祖愚忠,才有今日之难!皇上若是敢将慈徽远嫁和亲,我拼死也定会带着沈氏与多位重臣投奔北燕!您可别忘了,先齐,是怎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