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呆了一呆,舌尖啖苦,瞪了她半响,对于方才冲口而出的话已是追悔莫及。夭绍慢慢扬起眉,打量他的目光渐渐透出一丝异样。沈伊恼羞成怒,一时间口干舌燥,却连只字也再吐不出。悻悻然解下腰间白玉酒葫,待要饮时,夭绍自案边推上杯盏,笑道:“给我一杯。”
沈伊没好气:“可是烈酒。不怕?”
夭绍弯弯唇角:“必是好酒。怕甚?”
沈伊体会了她的用意,心中宽慰,欣然而倒。两人把酒言笑,沈伊没了方才的尴尬,兄长威仪立即显出,说起夭绍北上之事,立即斥责:“你胆子倒大,竟敢独自一人带了三叔就北上,千里远行,出了万一怎么办?”
夭绍不以为然:“不是一路无事。”
沈伊板起脸,冷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一路平安是必然的?”
“自然不是,”
夭绍垂眸,笑意微含苦涩,“阿彦在我身后派了许多云阁武士,我是知道的。”
“原来还不糊涂,”
沈伊叹气,饮了一口酒,轻声问道,“你既如此想要北上,为何又不与阿彦一起?”
“如何一起?”
夭绍道,“阿彦原本是想送我回邺都的。”
“你若不愿,和他说便行。从小到大,他何时拒绝过你?”
“正是如此我才不愿说……”
夭绍放下茶盏,低头轻笑,“其实,我心中也不愿与他同行呢。”
抬目见沈伊困惑的神情,夭绍叹道,“想必伊哥哥也听说了当日刺客夜闯洛都云阁的事。那夜刺客之行虽为了我,但挑在月半动手,必然是对阿彦的一切都知晓得清楚。而那些人下手虽凶悍,但对着我时犹能知分寸,意不在我命,可对阿彦――却是招招狠辣,毫无避忌。”
“如此……”
沈伊出神,怔怔道,“四日前阿彦经过范阳时,倒是未提及这些。”
“他自然不会提。他以为是他连累了我,可我却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何况他服用了憬哥哥自东朝送来的药后虽恢复了几分功力,但第一次用此药,不知效用会不会反复无常。如此情况下,我又怎能再拖累他同行?”
沈伊怎料其中这般复杂,思忖道:“所以你单独而行,就是为了牵制住那些人?”
转念想想,陡然惊出一身冷汗,“那在途中――”
夭绍点头微笑,似松口气般:“如我所想,他们的确是弃了阿彦暗中尾随我。不过那些人也不见得是什么邪恶之徒,路上并未有为难。三叔猜测那些人与柔然王族有关,我想他们之前必和阿彦有过交往,或者也该有些误会,不然不会对他那样熟,更不会对他那样狠――”
话语一顿,她下意识摸了摸腿上的熠红绫,念光闪过脑中,蓦地咬唇不语。
是啊,这个熠红绫不正是柔然皇室的宝物?阿彦又是缘何得到的?
“误会?”
沈伊呢喃,想起当日在邺都采衣楼见过的那一幕,事情原委于他而言此刻是全然明了,无非年少轻狂下的爱恨情仇而已。沈伊一笑,正欲将事情和夭绍说明,却见她于灯下沉思,神色恬淡,莹白的面颊映于盈盈烛光下,美玉一般动人。
沈伊心中莫名怅然,口中话锋一转,笑道:“你和阿彦还是这般,为了对方早不知自己的处境。”
仰头又饮一口酒,凉冽在喉,心中却已滋味重重。眸光又无意落在夭绍适才看的卷帛上,却是雪山图志。
“你北上是为了去雪山?”
沈伊皱眉,“不是说少卿已觅得了解药?”
“尚说过那药根本不能解阿彦体内的毒,只能暂时控制毒势,”
夭绍声音沉了下去,“那日我查了医术,时历八年之久,阿彦体内的毒早入骨髓,即便寻得了雪魂花,也不知能不能尽解毒素。”
沈伊懵住,执着酒葫的手渐渐垂落,无力撑于案上,淡道:“别多想,那毒定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