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想嫁他,也不想见他,但绝不希望他英年早逝,更不想亲眼看着他死。
她这么坐在旁边看着受伤的沈惟铮的情形以往有过太多次了,毕竟他的职务与选择决定了这种事情会是家常便饭,但她亲眼看到严重若此的,有且仅只有当年名州那一次。
那年她不止看到了许多将死之人脸上的死气,也亲眼目睹了沈惟铮的命悬一线。
手下的人嘴唇嗫嚅不停,声音微不可闻,若是有其他人在这里,肯定会热心的告诉她沈大人嘴里从头至尾都在叫着“晚晚”
两字。
姚青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她想的是距离名州遇险那年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说起来那是她稀里糊涂死时三年前的事,因为多年戎马生涯,沈惟铮身上暗伤无数,虽说正值壮年,他却已经有了隐退之意,当然,其中不乏儿子青出于蓝少年英才沈家门楣后继有人这一原因。
总之,在姚青面前,他是这么说的,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他会彻底退下来,之后就留在帝京再不远行。
许是年纪大了,一对儿女听话懂事,两人间的关系改善许多,正因为如此,名州之行姚青少见的应沈惟铮要求一起随行出了远门。
他身负皇命去名州巡视督军,她除了照顾他,也顺便处理下当地的生意与琐事,这本该是一趟平稳且普通的远行,但无人预料得到,一行人居然在名州境内被西戎设计埋伏。
对方深恨沈惟铮已久,多番布置下来,打的就是让人有去无回的主意,是以废了大力气与大周折成功策划了名州境内遇袭事件。
西戎有备而来且准备万全,同车队狭路相逢时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拼着留下百来条人命终于重伤了沈惟铮,也让他身边一干亲卫几乎死伤殆尽。
姚青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了比从前许多年加起来都要多的死人,也亲眼目睹了沈惟铮是如何浴血奋战化身恶鬼修罗的。
对敌的沈惟铮足够残忍无情也足够狠辣,但他重伤垂危躺在她面前时也是非同一般的虚弱与无力。
那时她就是这样坐在他身边,陪着他生死挣扎,握紧了他的手,跟他说,“你醒吧,只要你醒过来,我再也不跟你生气,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煎心熬肺的终于等到了沈惟铮醒过来,那之后,她践行了自己许下的诺言,做到了言行如一。
如果不是他突然不知因为何事再次对她发疯的话。
在那之后,她就收回了诺言里的真心,直到她死,直到她回来重新面对他,都没再释怀心中的怨怼。
此刻,当年情形重现,纵然她还有一样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了。
她希望他醒来,也希望他平安,但却只能无声的沉默以对。
姚青慢慢的握紧了沈惟铮的手,他指尖青黑发紫,触手生凉,和她白-皙健康的手指比起来犹如天壤之别。
沈惟铮放在床榻上原本无力的手像是察觉到什么,立刻反握住了她的,手背紧绷到筋骨发白,用力程度可见一斑。
手被抓得很疼,让姚青从回忆中抽身,她感受着手上的疼痛,沉默地看着他,僵硬犹如雕塑。
不知是谁先开口喊出了声,“醒了!沈大人醒了!”
先是神志模糊后是昏迷,沈惟铮伤情恶化之后到现在是第一次清醒,关注他的这些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姚青也看到了那双终于睁开的眼睛,同当年一模一样,红的得像是要滴血,但好歹是醒过来了。
“晚晚。”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犹如杜鹃泣血的呼唤,那声音之中满含痛意,像是主人有被挖心剖肝之痛,听得人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位沈大人醒来第一眼看的就是被他紧紧抓着的心上人,他抓着那位姑娘,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心与命全都凝在她身上。
不过这些感叹并未持续太久,人既然能醒来,就意味着情况没有之前糟糕,几位待命的太医立即凑上前或把脉或看伤,满心专注。
姚青正打算起身让位方便太医诊治,结果刚有动作就被用力拽了回去,因为太过用力,沈惟铮伤口处又渗出一大团血迹,让几位忧心伤情的太医气得几乎要咆哮出声。
只可惜病人伤情严重又过于执拗,他们不好吼病人,只能满脸苦色的朝小姑娘作揖,“姚姑娘,既然沈大人希望你陪在一旁,为了方便诊治,就辛苦你多受些劳累了。”
几位年纪能做自己祖父的老太医神色泛苦满脸恳求,旁边沈惟铮又饿狼护食似的直勾勾盯着她,姚青别无选择,自然只能应允。
于是,在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之后,沈惟铮手上抓着人又昏了过去,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元气大伤,要昏睡着慢慢补足元气,和之前重伤昏迷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