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北,两口子刚跟刘老爷子商量好,置办些货物,准备再去香港一趟。这当口,婆婆就病了,没办法,女人只好叫二蛋带人押货跑一趟。二蛋带着几个精干的伙计上路了,还是到西安托运“如今世道不平稳,托运行有门道,通行比较顺畅,老字号信誉也好,也不怕有个闪失,利少点就少点吧。”
二蛋这一趟二三个月就回来了,货物运了回来,也没出什么事。二蛋私下里跟少掌柜说“西安那边局势很紧张,兵荒马乱的,眼瞅着就快打起来了。香港那边局势很平稳,市面更加繁荣了,自家铺子生意做得也不错。榆生还动用留下的财货,从上海等南方地界,就近找熟人进了不少货,瞅着比上次刚开张红火了不少。大少爷可稳当了,不胡跑乱逛,念书可上心了,不用人太操心。”
爹娘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家里门外的事儿都需要两口子操心,女人跟男人说“也只好先这样了。”
两口子天天关心着时局,瞅着看甚时候平稳些,再去一趟香港。
这一等就是一年多,瞅着还行,男人走不开,女人准备亲自去香港看大小子,月月也想跟着去。女人说“这次娘准备把信子带回来,你在家好好帮着你爹照应爷爷奶奶,把小义也看好了。”
月月说“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把信子带回来,我可想他了。”
女人摸了摸女子的头说“放心吧。”
她放心不下娘家,就去走了一趟,在娘家住了一晚上,跟五哥拉了拉自己的想法。五哥把小七叫来,三人又拉了拉。五哥说“明个儿我准备把家里拿事的哥哥侄子们都叫来,说一下香港的情况。如今这局势,看谁家想去就跟你走,不想就算了。小六如今也回了咱乔家庄,一并叫来,小七你自己看着办。我准备叫二小子去闯一闯,看一看,你们回来再说咋办。兰子,这次你带人去,小心些,多准备些家活儿,有备无患。后天走的时候要路过咱乔家庄,在这儿吃顿饭再起身。”
女人回去拾掇了一天,安顿好家里的事儿,就带着二蛋赶着马车出了。在乔家庄吃了顿饭,五哥安排得很妥当,悄悄又塞了些细软给她,说是舅舅们给外甥的礼物。五六个后生跟着一搭走,小七亲自带队,准备去见见世面,回来再商定往后的打算。
一行人穿州过县,二蛋熟门熟路,前探后哨,安排得很妥贴。女人居中拿主意,走得巧妙,一行人时聚时散,尽量低调,能用银钱解决的就大把撒银子。她提前知会了景星、张望一干朋友,一路上都有人照应。遇到实在耍横不讲理的,直接撂倒莽过去。一行人风餐露宿,一刻不停急行,没出甚大岔子,一个多月时间就到了香港。
榆生安顿好自家伙计,安排人领着小七一干娘家人见世面。女人就是陪娃娃,专门去学堂送了礼物,跟赵先生告了假。信子跟他娘整天腻在一搭没个够,娘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玩好耍的,拉不完的悄悄话。一个半月时间过得很快,娘家人有决心留下来的,有想回去的,小七不放心家里,最终还是决定回去。
女人开始准备回家“那里还有一大家子人,一大摊子事等着娘呢。”
信子打定主意留下来念书,坚决不回去。女人也拿大小子没办法“如今信子又成熟沉稳许多,小大人的模样越叫人无语。场面上拉个话,一本正经,像模像样。只有娘俩独处的时候,他才象个正常的六七岁娃娃。”
一行人还是轻装简行,一路不停往回走。这次交通越不通畅,撒出去不少银钱,快两个月才回到镇北。中途只在潼关多停留了一天,一行人歇歇脚,女人也去会会老朋友。小七跟二蛋陪着去见了景星跟张望,她酒喝了不少,话也拉了不少。她瞅机会悄悄跟景星学说了一遍大帅的事儿,叮咛他心里明白就好,别做傻事“蚍蜉撼树,非智者所为。如今时过境迁,瞅机会吧。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想开了也就那么点事儿。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咱如今还见得少吗。该放下,放不下也得放下,好自为之吧。”
女人能感受到景星的情意“今时不同往日,时过境迁,各人有了各自的缘法,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就让那份美好,永远停留在记忆的长河里吧。”
女人临别悄悄塞了一封信给景星,景星也悄悄拿了封信塞了过去。
女人在信中写了一篇新体散文诗,名字叫风景“昨日已经离我们远去。再畅快的对酒当歌,再美妙的如画风景,也只会如烟成影,空留下,午夜寂寞的星。今日当珍惜,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事,直面嘲讽,从容淡定。未来的路再长,也长不过人心,终有一日,如冰水般澄清。沿途上,会有更美的风景,需要你用心去品读,去触碰,去领悟,去心疼。昨日人看昨日的风景,今时人观今时的云烟,未来的风景,那已是别人的风景,与我无关,与你无碍。”
男人在信中写了一篇小散文,起了个名叫魂断蓝桥“江南的烟雨中,你划着乌篷船,从桥下经过,我举着油纸伞,在桥头张望。你不明所以,抬头一笑,划着船,消失在莲叶摇曳的河湾,只在桥边留下一串星散的涟漪。你远去的背影一点一点消散,那渐远的背影,就是烟雨中,最美的风景。雨如丝,心如烟,不知道你是去采莲,惊散苇间的鸭鹅,亦或归家,升起袅袅的炊烟。在你隐约的记忆中,是否有我期盼的影子,那影子也如江南的烟雨一般,捉摸不定,看不真切,抓不住,忘不掉。思念如同长长的线,这头拉着你,那头牵着我,我们都记住了那个夏天。雨终有散去的一天,夜终有亮起的时分,可我的魂,已停留在那个雨夜,只因为那里有你,永远不曾消散的背影。”
女人领着二蛋跟几个伙计,带着置办好的时兴货物往回赶,算下来四五个月才走完这一趟。爹娘的身子越差了,女人要照应家里的老人娃娃,男人要照应外面的生意买卖,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只好暂时歇了短时间再去香港的心。两人一个月一封信往香港寄,安顿信子也一个月一封信往家里寄。两地分隔,鸿雁传书,女人一想起大小子这么个小娃娃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香港念书,爹娘亲人都不在身边,就偷偷抹眼泪。二蛋每次出门,女人都千安万顿叫他多跟信子拉拉话,好多晓得大小子在那儿生活的点点滴滴“儿行千里母担忧,也就这灰小子打小心大主意多,每次来信都兴高采烈的,一点儿也不恋家。他说想爷奶爹娘姐弟,也就刮刮嘴,指不定一个人在那儿多自在呢。有其父必有其子,林子的种种就这式子,抛家舍业平常事,独行千里不担忧。都是狼娃子,养不家。”
女人有时候心里恨得牙痒痒,其实她也明白事理“这父子俩心里都有团火,都是有志有为之人。身边有这么两个人,也不晓得是福是祸,一天叫人提心吊胆的没个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