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麟游潇洒地在他对面坐下,解开西装的最后两颗扣子,“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殿下,没有犯罪记录和道德指控的、三代之内的大宗男性宗亲里,上至四十八,下至十六,只有您一个人拒绝。”
“我难道没有拒绝的权力吗?”
朱云兴淡淡道。
平心而论,他是个斯文俊秀的白面书生,看着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可只是静静坐着,眉目低垂,身上却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容忽视。
崔麟游笑意更浓,悠然道:“您当然可以拒绝,而我也拥有区区小旗之外的权力,足以不顾您的反对,将你带到京城。”
朱云兴沉吟,“宗人府?”
崔麟游笑笑:“不错,我有女皇陛下的圣旨和宗人府的令牌,且我已经向陛下极力推荐了您。”
随着全球女权运动的崛起,即使是父权夫权为尊的东亚儒家文化圈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自从1912年第一任女主临朝后,算上当今,已经有四代女皇,而当今女皇的皇夫确实姓崔……
朱云兴蹙眉,“不算太子,女皇仍有一两个皇女,为何不从公主中择优选取?除去我之外,近支宗亲仍有十余人,我想他们都愿为陛下分忧,何苦要强逼于我?”
“陛下从来以国事为重,从不偏私,”
崔麟游撇撇嘴,“说起往事,当年她的皇兄昏庸无道,私生活混乱,弄出私生子的传闻就是真的,故而当时的太后连同立法院、内等逼迫其退位,传给了女皇陛下。无风无浪、无功无过地过了几十年,想不到皇太子这里又出了岔子,其余的公主也都难当大任。不瞒你说,她现在对自己这一支无甚信心,只想从近支宗子中挑选。”
他打量着朱云兴波澜不惊的面庞,悠悠笑道:“谁让咱们嘉禾郡王自幼有神童之名,这般的好苗子天下瞩目,她又怎会错过呢?”
朱云兴看着他沉吟许久,“所以,看来是上议院想支持我了。”
那一次差点共和的革命之后,立法院便效仿英国,分成了上议院和下议院,上议院自然都是那些大明开国以来因功得爵的铁帽子贵族,比如徐达、张英、王守仁等家族;还有一些未出五服仍有封爵、或是出了五服、得了功名保爵的宗室,比如朱云兴自己,因高考全省前五又考中进士(国家公务员),保住了本该降等的郡王爵位;剩下的,便是或长盛不衰或昙花一现的外戚世家。和英日等宪政国一样,随着时代的展,有些贵族成功转型,成为政治门阀或是财阀,有的贵族固守成规,一步步没落下去。
可以说在对待皇室的问题上,上议院比下议院更加积极,毕竟相比于更看重建功立业的下议院,上议院不少家族的体面甚至延续,仍然依赖于皇帝的恩宠。
在立储的关键时刻,能否立下从龙之功,显得格外重要。
而出身外戚的崔麟游所图,昭然若揭。
想通这一切,朱云兴哑然失笑,“那你们就更不应该找我了,实事求是,我不好控制,还六亲不认。与其把我供着做个不听话的泥塑傀儡,还不如让我留在地方,做些实事。”
崔麟游对着他举了举杯,“谁又告诉你,我不是来搅局的?”
朱云兴眯眼看他,“看来是和我谈条件的。”
“不瞒你说,我的亲妹子今年刚满二十,族中有意用她联姻,以太子妃之位作为支持下一任皇储的交换。”
崔麟游起身,肃然对着他做了一揖,“以君之才具,只要不中了小人暗算,储位唾手可得。我可护你周全,崔氏一族亦可助你登基。唯有一个条件,若你不喜我妹子,便不要娶她,放她自由,若你喜欢,就对她好些。”
朱云兴侧身避开他的礼,“我先表个态,不论对储位还是你妹子,我都无任何肖想,且放宽心。”
崔麟游挑眉,“登极九五,天下至尊,这般的诱惑,难道殿下都不动心吗?”
“鄙人德薄能浅、材朽行秽,能做好一州长官已是不易,如何能担得起千钧重担?劳烦崔小旗代为转达天听。”
崔麟游听了他文绉绉的一串,笑了,“自Top1o的大学取消对宗室优待,不算保送,五十年间正儿八经考上京师大学堂的王爵,唯有殿下一人,更何况殿下封地在竞争激烈的湖北,考试难度指数级增长,殿下却依然考出衡州第一、湖北省前五的成绩。明宗皇帝说的好,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我之才为巡抚、总督有余,安能具圣天子之才智?”
朱云兴冷静道。
其实这句话二人都知是瞎话,自明宗政治改革起,原本生杀予夺的君权不断被约束在牢笼里,二百年前民主思潮涌起,朱明帝室甚至一度被废黜,当时的军政府共和统治了二十年,不仅内乱频仍,藩属国离心,更让社会持续动荡。基于此,人们觉拥有君主利大于弊,才慢慢确立了如今的君主立宪制。
与英国相比,在军事、外交、政治等部分事务上,大明皇帝权力稍大,比如在立法院,皇帝可越过有司,直接提案。而皇帝对有些提案若有异议,拥有直接打回重审议一次的权力。
与此相应的,皇室规矩森严,任何宗室倘若有违法或违背公序良俗的行为,本人直接贬为庶民,其爵降一等由其弟妹继承,情节严重的,这一支系尽数贬为庶民。对皇帝、皇储的要求则更加严苛,往前数三代,就曾有皇太子因学习不够刻苦、态度不够端正,屡次给机会却依然成绩太差被废黜;百年前,也有荒唐皇帝挪用国库公款被废黜、圈禁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