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骥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种时候殿下还有心思说笑?活像每次我见殿下都是为了打秋风似的。”
“你们为何不怀疑丘聚?”
李芳咬牙问,手中碗里的汤药微有涟漪,可见他远不如看起来这般镇定。
朱厚炜淡淡道:“不错,其实一开始我怀疑的确实是丘聚,毕竟你们埋了那么多线,目的也就是要将嫌疑引向他。可后来我转念一想,若我有那个本事安插钉子,那我为何不安插一个有来路的,安插一个来历不明的不是无端惹人猜疑么?”
“后来又想起殿下在应天遇刺,根本不像是宁王的手,反而有些兴王府的味道,刀剑无眼,你为殿下受了一身伤,最后致命伤却没有几个,当时觉得是你命大,如今看来恐怕早就串通好了吧?”
崔骥征左手持剑,右手用折扇将他手中的碗打飞,“一场不成功的刺杀换取殿下的信任,这买卖倒是划算。”
朱厚炜轻声道:“丘聚虽然贪财好利,可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明白背主会有什么下场,更明白他和我的利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何况他到底和我一起长大……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说服我,倘若你是有把柄或是家人在对方手上,或是欠了什么人恩情,我便饶你一条命,放你离去。”
崔骥征不苟同地看他,低声道:“他恐怕知晓王府不少事,就这么放他走,恐怕后患无穷。”
朱厚炜摇头,“我蔚王府行事从来光明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他尽管去说,不妨事。”
李芳面上带出些许笑意,却比哭还难看,“殿下永远都是这般以己度人、宽宏大量,看起来什么都不争,私底下天文地理、士农工商无一不学、无一不精,看起来恪守本分、不与朝臣结交,但却广结善缘,和费宏、王守仁都关系匪浅,这难道不是矫情自饰、所图甚大吗?”
“从前看你拙于言辞,如今看来在内书堂学的不错,若我不识得殿下,恐怕也要被你说动了。”
崔骥征目光死死盯着他,“你也不过是个弃子,殿下又愿饶你不死,是否还要为了背后之人冥顽不灵,你可要想清楚。”
李芳惨笑一声,“方才殿下也说背主之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奴哪里还敢活着?”
说罢便要咬破口中含着的毒药,崔骥征北镇抚司出身,自然对这些伎俩一清二楚,哪里会让他如愿?出手如电般卸下他的下巴,将嘴里的毒药取出。
“术业有专攻,殿下赌输了。”
崔骥征扬了扬眉,“人我便带走了,承让。”
先前二人打赌,猜这李芳是否会念及旧情、弃暗投明,不料这李芳既下得了手,也顽固地不肯投诚,让朱厚炜的一番好意成了笑话。
朱厚炜垂,不辨喜怒,“愿赌服输。后会无期。”
“殿下虽穿了护甲,到底还是受了伤的,其余事交给我,殿下且好生休养。”
崔骥征见他面色白,忧虑道。
朱厚炜勉强笑笑,“今日事、今日毕,此事处置不好,我又如何能安枕?”
崔骥征叹了声,伸手按了按他的手臂,押着李芳先告退了。
蔚王府的烛火亮了一整夜,锦衣卫来往穿梭,下人们进进出出,气氛从未有过的肃穆紧张。
第二日,王府少了许多熟悉的脸孔,也多了一个大病一场的蔚王。
“殿下这病,三分是因箭伤,三分是近来受了风寒,还有四分是忧思过重……”
孙清对靳贵解释。
“什么忧思过重,不就是被气出来的。”
靳贵前日被朱厚炜吓了一跳,看着也颇为憔悴,说话也没好气。
孙清叹息,“说来也是咱们的失职,不查不知道这王府漏得像是筛子一样。咱们只教了殿下仁者大道,却忽略了那些心术。”
靳贵摇头,“本以为做个藩王便可逍遥自在一世,想不到还要陷入这些蝇营狗苟中去。”
“幸好崔小公子在,不然不知我们要被这些人蒙骗到什么时候。”
孙清心有余悸,“只是这些人背后是谁,又是为何要这么处心积虑地谋害殿下?”
“殿下起身了,等着二位长史呢。”
丘聚从外赶回,面对王府惊变也是惶惑不安。
二人进去,就见朱厚炜斜靠在外室的罗汉榻上,胸口似乎仍缠着绷带,头上盖着一块浸了水的罗帕。
“二位先生免礼,”
朱厚炜声音很轻,“小王病体昏沉,便不给先生们回礼了。”
靳贵一见他这样,原先的火气更憋不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为何要以身涉险?既然早知那李芳有些问题,为何还要亲身来试?”
朱厚炜苦笑,“中箭之事是我托大了,未想到那弓、弩竟如此厉害,护心镜加上护甲都拦不住,好在也只是皮外伤。至于李芳,我原先是想再给他一个机会的,假使他迷途知返,也能再套出些有用的情报来。如今看来,只有锦衣卫能撬开他的嘴了。“
他敛去笑意,神情庄肃,“不瞒二位先生,如今小王可谓危机四伏,不论是宁王府、兴王府,皇上身边的江彬、钱宁,甚至包括太后太妃,都要小王的性命。
这几句话信息量大大,贵和孙清当即愣在当场,旁的也便罢了,这太妃和太后又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太后,对着亲生儿子下手更是亘古未闻。
“其中曲折,我不方便明言,但从此之后,我蔚王府上下要更加谨言慎行,既不能授人以柄,更不能让旁人有机可乘。小王年轻不晓事,二位先生务必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