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年迈的身体有些蹒跚,我正要扶他,爷爷摆摆手,示意我坐好。他一步步走到里屋,很长时间后,捧着一个铁盒子走了出来。
他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是一张发黄的照片。
我接过来看,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正面照,背景是北京的火车站,上面还印着时间,写着1978年的字样。这个男人很年轻,风华正茂,老照片有种很难言的魅力,如同时间沉淀的长河。
“这是?”
我看着眼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爷爷一字一顿道:“他就是你爸爸,叫冯为民。”
我愣了,这还是爷爷第一次说起我的爸爸。我从出生就没见过爸爸和妈妈,连什么样都不知道,小时候问起爷爷,爷爷告诉我,你的爸爸不学好,是个烂赌鬼,横死街头,让我别跟他学。
今天看到这个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我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喉头哽咽,眼睛潮湿。
爷爷看着照片,声音凄凉:“我就你爸爸一个儿子,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可从小对他的教育也是很严格的,这张照片是他未婚前留下来的唯一一张照片,那时候风华正茂……结婚之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人就学坏了,开始狂赌烂嫖,好好的媳妇儿也就是你妈妈……也离家出走了。”
我赶忙问:“这么说我妈妈还活着,还在这个世上?”
爷爷摆摆手,明显不想谈这个问题,他揉揉眉头:“我说说你爸爸的故事,你就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里有阴毒了。”
爷爷喝了一杯酒,酝酿了很长时间,说了起来。把我爸爸赌博,供拜黄大仙,后来惹怒了黄大仙,村里人拿我祭魂……所有的事都说了。不知不觉听完,我都傻了。夜深沉,风很大,我全身都在发冷。
“爷爷,这么说,我体内阴毒的来历是那个屈死的黄大仙?”
我问。
“看看你的胸口。”
爷爷说。
我脱了衣服,看到那七颗鲜红的血痣在胸口如同北斗七星。
“王神仙说,黄大仙的冤魂在你的体内已经封窍,阴毒入体,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爷爷像是老了几十岁:“孩子,你放心,咱们老冯家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苗,我肯定要想办法把你治好。”
我脑子嗡嗡响,很难接受这些事实,扶着桌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回到屋里。晚上躺在床上,我几乎一夜没睡,这些事翻来覆去地想。
说实话,我挺恨我爸爸,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可偏偏染上了“赌”
字,导致家破人亡,我也离死不远,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二天起来我黑着两个眼圈吃过早饭,爷爷带着我去拜会王神仙。王神仙是村里的大能人,算命平事看姻缘就没他不会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他看事。我的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爷爷说,以前我年岁小,王神仙不给看,现在我大了,时机成熟了,也该让他想想办法了。
我最好的朋友王二驴也就是王神仙的孙子。这次出来挺长时间,也挺想他,正好去拜会拜会。
王神仙家的院子特别大,家里盖着三层小洋楼,这么说吧,村里除了村长就是他家。他家出堂看事,挣钱多少先不说,最起码没人敢得罪他,在村里辈分极高,村长看见王神仙都得礼让三分。
一进王家,就看到院墙上喷绘着古山凉亭,白云仙鹤什么的。墙上喷绘这种画,出发点是好的,告诉外来客人这户人家有大仙儿看事,透着飘飘欲仙的气场。可这些墙画年头太久了,颜色发黄发灰,加上染料剥落,如今怎么看怎么别扭,有股阴森的气质,如同噩梦中的场景。
院子里养着一只大狗,叫大黑,小时候经常让王二驴牵出去跟我们玩,现在这只狗年岁大了,气度倒是愈发沉稳,趴在院子里,浑身黑毛铮亮,别看一动不动,可两只眼睛跟小灯泡似的,紧紧瞅着外来人。
我和爷爷进到院子里,王神仙的儿媳妇正在院子的灶台里炒什么东西,满院子都是说不出的怪味。她是个农村的老娘们,看我们来了便大呼小叫,往屋里请。
王神仙正坐在厅里听收音机,讲单田芳的评书,他悠闲地喝着茶,吱溜吱溜的。
我爷爷抱拳:“老王,来打扰你了。”
王神仙真跟个仙儿似的,抬眼看看我:“老冯头,事情都跟你孙子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