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并不了解皇室生活,更不了解太后。而在他的记忆里,朱厚照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只要是跟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有关的,全是说不尽的溺爱、道不完的纵容。
比如八岁那年,他无意中打死了一个小太监,刘瑾刘公公只是迟了一步把他从尸体旁抱开,结果就被张太后处罚,跪在东宫那条青石板路上两日一夜。
要知道,当时可是深秋,京师的深秋,可不仅仅是红叶满地,更多的却是透骨的寒意。
朱寿只记得,从此之后,刘老大在张太后面前,有如是温顺之极的小狗,远远地便汪汪出声。就算是自己登基之后,刘老大日渐登上高位,但每次经过慈宁宫,总是要过来跪地问安。
就算是再不通世事的宅男,有了这种记忆,也知道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善良温和。
“照儿,还在生气?”
张太后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这是在慈宁宫的偏殿内,四张大大的案几上,摆着丰富的佳肴美食、时令水果,四位娘娘就坐在案几后,斯文地坐着,也没动筷,因为太后和皇帝还在聊天。
在朱寿面前,有两张膳桌,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是张太后的,两人并排坐着。
膳桌上只有一碟炒青菜、一碟浓酱鸡肉丝、一碗米饭,还有一小碗蛋花汤。
两张膳桌一模一样,量不算多,依朱寿的饭量来看,完全是吃不饱的。
膳桌旁也没有管理膳牌的太监,而且也不像四位娘娘的面前,有川流不息的大小太监和宫女们侍候。
什么上菜、布菜、进试毒银针、尝膳等等正常皇家吃饭程序,在这两张桌几上,也都完全没有。
膳桌旁几只金边熏炉散出阵阵浓郁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没有,母……娘亲,孩儿并没有生气,只是王伴伴他身体弱,怕是禁不住杖责。”
朱寿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来掩饰自己对于这种另类皇家亲情的不安。
“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张太后笑了笑,夹起一根青菜,递到朱寿碗里,“你有两个多月没来陪我吃饭了,来尝尝看新摘下来的菜,对了,这些鸡肉,就是那只小花的,你去喂它,还差点啄了你一下。”
朱寿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是张太后亲自做的。朱厚照的记忆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在慈宁宫里,专门开辟出了一个花圃,供张太后种菜和养鸡,而自己,就经常去陪她摘菜、洗菜,还有喂鸡。
他忽然又想起登基之前的事,那时父皇还在,自己还是东宫太子,整天不着调地瞎胡闹,只有在张太后这个母亲面前,他才会像个小孩似的撒娇,行为也会收敛许多。
这种另类的皇家生活,其实也不错,至少没有那种冷血无情的味道。
朱寿穿越以来,平日里最怕的就是所谓的皇室感情,他甚至从来没有去过夏皇后、吴德妃和沈贤妃的宫中。
除了跟这三个人不熟外,还有层意思,就是这三个都是朱厚照的老婆,朱寿这几日都无意识地把自己和朱厚照区分开来,即使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朱寿一直抗拒把自己完全当作是朱厚照。
只有王昭妃,那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推倒的第一个妹纸,他跟她之间,天生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这就是朱寿一直呆在王昭妃宫中的原因。…。
“傻孩子,”
张太后爱怜地摸了一下朱寿的头,缓缓说道,“既然你想不明白,那我就给你讲讲这宫中的琐事,王伴伴跟你一起长大,关系不同旁人,等刘瑾他们老了之后,他就将是司礼监的领太监,还有苏进、陈敬等小太监,这些人,都是你的亲随,他们跟其他人不同,不仅是你的奴仆,而且也是你的内臣,因此不能放纵他们的行为。”
“那王伴伴哪里做错了呢?”
朱寿有点不明白,他查遍了朱厚照的记忆,也没找到原因。
“你不懂这些奴仆、嫔妃们的规矩,因为你是皇上,不需要懂,”
张太后微笑道,指着那四位娘娘,“但她们,还有这些奴仆,每个人都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王伟没有在王昭妃进门之前阻止,就是失职,就应该被处罚。”
“失职的奴仆有很多啊,”
朱寿有点横纠蛮缠的说道,“倘若不是大错,朕都没有打他们。”
张太后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略有些生气地说道:“傻孩子,若不是看在他是你的伴伴,在慈宁宫,犯了这种错,就是被活活打死的份儿,慈不掌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丝毫都大意不得。”
朱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夹起一根青菜吃了下去,没想味道还不错,又多吃了几根。
那道浓酱鸡肉丝也不错,他越吃越有家庭的感觉,似乎这儿不是大明朝的慈宁宫,而是后世的那个三室一厅了。
张太后瞧在眼里,嘴角绽开了笑容,从身边的宫女手上接过一碗汤,递到朱寿面前:“来,喝了它,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朱寿很自然地接过碗,喝了一大口,笑道:“谢谢妈。”
说完之后才现不对,连忙改口道:“多谢娘亲。”
张太后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说道:“一家人,不用那么拘谨,前些日子,你外公和舅舅他们来我这儿作客,太后长太后短的,跟我生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