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有个长得漂亮的亲生妹纸,就能踏上青云大道。而更多的人,却必须在困境中与人生死相搏,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此时虽是初春,但长城外的风雪,依旧飞卷漫天,御河的两岸,根本就看不见一点绿色。白茫茫的一片,那是雪;黑黝黝的一片,那是山岩。
在河边的一个山谷中,周岱从背后抽出自己的短斧,紧紧地捏在手里。他跟蒙力克分别时,顺道也把斧头从树上拔了下来。杨鹰站在他的身后,手持上了弦的劲弓,严阵以待。
在他们的对面,沿着山谷那狭窄的出口,呈扇形倒着一圈蒙古人的尸体,都是杨鹰等人的杰作。
周岱的近战能力强,但箭术却是软肋,双方对射之时,他最常做的,便是赶紧找块木板,抵挡箭矢。眼下大雪纷飞,这道山谷之中,连枯枝都没地儿去找,他只得将几块滑雪木板绑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木盾。
数百名蒙古骑兵,将山谷的出口围成一圈。他们静静地坐在马上,脸色平静,这些同样在生死之间挣扎的蒙古人,为了部落大人们的利益,便从百里、千里之外赶来,将自己的尸身扔到明国的土地上。
他们刚才的试探性进攻失败了,说明山谷内的指挥官并不愚蠢,箭矢也还充足,按道理,这些苍狼的子孙就应该退却了,因为狼群是不会将自身置于不利境地的。
对方有地利、天时,漫天的大雪、迎面而来的烈风、以及那难以攀援的山谷两侧峭壁,都是蒙古人的大敌。但是他们没有退,因为这些久经沙场的蒙古战士同样看出:对方人数很少,可能只有一、二十人!
一丝微笑,慢慢地爬上了赛罕那张满布风霜的老脸,身为达延汗长子图鲁博罗特王子的心腹和忠心猎犬,也是可汗长孙博迪王子的亲领万户,他在蒙古诸部中,都有着显赫的名声。
图鲁博罗特多病,此次没有随军南征,赛罕便成了主人的军中代言人,在猫儿庄的疑兵统帅选拔中,他依靠自己的名气和实力,赢得了达延汗的信任。
坦然、从容,他坐在马背上,似乎和这河边的环境融为一体,久经沙场的老将,对山谷里那些杀害他独子的汉人凶手,势在必得。
赛罕一挥手,几个蒙古骑兵快奔过山谷口,马蹄踏起一片雪花,将手中那黑溜溜的物什扔进山谷。
“是鲁兄弟!”
杨鹰接住一个物什,定睛一看,竟是鲁少川的人头!
其余几个不用再看,也知道是留在猫儿庄的兄弟们。众夜不收虽然知道鲁少川等人已遭了不幸,但亲眼看见他们的人头,也不禁怒火冲天。
“血债血偿!”
杨鹰将手中长弓搭上箭支,跑到山谷出口处的一块大岩石畔,用力一引,弓成满月,一箭如流星般射出。
赛罕的身手同样惊人,他年纪虽然大了,雄风仍不减当年,长刀一划,将此箭劈开,插在身旁一个蒙古战士的大腿上,疼得那蒙古人一声惨哼,倒下马来。
“投降,不杀!”
赛罕用汉话大声吼道,数百名蒙古人也齐声高吼,用的却是蒙古语,不过声势惊人。
先以人头怒其气,再以言词挫其气,赛罕的战术,不可谓不高明。周岱和杨鹰在山谷里听到蒙古人的吼声,也有些佩服这员老将的策略。…。
“怎么办?”
周岱是员勇将,却不擅长智略,以前在武学院学生军时,他都是听从钱铸的号令。到了边军中,都是和一小群蒙古士兵厮杀,眼前这种七、八百人的围攻,却是第一次遇到。
“正在想。”
杨鹰瘦削的脸上,更加严肃,他们只有二十个人,箭支也不多了,守在这儿,迟早是个死。
这条山谷虽然狭窄,但他们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万一是条死路,他们箭支用光之时,便是送命那刻。只有等到派去探路的两个兄弟回来,才能决定是逃是走。
其实这条山谷就算有活路可走,蒙古人同样精于追踪,不把他们打痛,照样会跟在身后。一个骑马,一个步行,等夜不收们精力耗尽之时,照样是他们的毙命之刻。
“不如拼了,杀一个算一个!”
周岱的思路很简单,杀与被杀,在他这儿,都不是问题。就算冲进蒙古人的箭雨中,他也有把握能抓住一两个垫背的。
“蒙古人不会这么傻,你一冲出去,他们就会跑,然后回头把你射成马蜂窝,”
杨鹰叹了口气,“你想拉个垫背的,别做梦了,蒙古人的骑射威名,可不是靠硬冲敌阵赢来的。”
“那他们方才还派人上来送死?”
周岱问道。
杨鹰瞪了他一眼:“周百户,那是想试探一下我们有多少人,好啃的话,就把我们吃光,不好啃,就赶紧扯溜,等我们不提防时,再来狠咬一口,这些蒙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不是牧民和流匪,他们的战法,你想都想不到。”
被杨鹰训斥了一顿,周岱只得低头受教:“那眼下呢?”
杨鹰啐了一口,看着那群不动不跑的蒙古人,骂道:“他娘的,这帮人是老油子,早就嗅出咱们的虚实了,只等着我们自个儿崩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