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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第1页)

话,如骾在喉。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彻底苍白了全部言语——箭矢,毫无偏差地没入贺兰芮之的脑部。素白的长衫,连同部分箭杆,已经被汨汨涌出的鲜血染透。血腥气息,连同骤然袭卷心头的忐忑惶恐,在这凄冷黯淡的破晓时分,缓慢延伸,无边无际。

嘶哑了嗓音,我张张嘴,想要唤出些什么。

只是,脖颈彷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卡住,不能自在呼吸、不能出声求救……惟有瞪大眼睛,注视着那抹源源不断洒落而出的刺眼殷红,沾染贺兰芮之身下的泥土,宛如我失落怅惘的青春岁月里,每一次心念转动时,暗自蠢动的苦痛。

“芮之,芮之……”

哽咽地呼唤着,我拖着伤腿,狼狈地几乎是爬至贺兰芮之身边。

推开围聚在他身旁的侍从,推开止步怔神的贺兰栖真,我生平第一次紧紧拥抱暗恋理想,爱抚着终于完全属于我的俊逸面孔,触碰着正逐渐丧失体温的男性躯体,语不成句道,“傻瓜……傻瓜……你这个不懂武功的傻瓜!为何要替贺兰栖真挡箭?”

艰难地撑开眼睑,贺兰芮之神情疲惫且虚弱。努力朝我挤出一抹笑,他艰难翕动着薄唇,一字一顿道出口,原本低沉好听的嗓音已然轻细微弱得不可辨识,“虽未谋面……毕、毕竟……他是我二叔。”

“笨蛋!你这个大笨蛋……”

失声痛哭着,我俯下脸,把自己的额头贴上了贺兰芮之,任由无法克制的泪水汹涌而出,“师父武艺高强,必定能躲得过。你以为自己打了场胜仗,便成就金刚不坏之身了么?”

黯淡无光的眸子里闪过些什么,他附在我耳畔,有气无力地叹息,“招娣……我、我对于你……”

“不听,我不听。”

仓惶摇首,我拒绝倾听什么生死遗言。吸吸鼻子,我猛然抬起头,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昭平德妃,“御医,帮我传御医……”

“左右监门卫听令——”

惊慌失措的求救,被怀王拓跋平原打断。面无表情地凝视我最后一眼,他眸光流转,对上昭平德妃,“韶王纵容亲信谋害内命妇杨排风、朝廷命官贺兰芮之,依律当……”

“德妃娘娘,两位王爷,请移驾兴庆宫……圣上清醒了。”

不期而至的岔言,来自于内务总管海公公,“圣上口谕,宣昭仪杨排风、宣三品以上的朝臣,共同前往兴庆宫,聆听立储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ea的长评(╯3╰)

我心情有点小悒郁,诸多原因(我噗死我自己=。=)……不过捏,再过1,2章,本文的气氛会渐渐开郎、走向轻松氛围,o(n_n)o~呵呵

一日三千杀(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兴庆宫,中和殿。泪水,还在眼眶打着转儿,所有的心思神绪,亦都集中在被送往御医院的贺兰芮之身上。此刻虽天渐破晓,我却看不见晨旭、看不见任何冲破黑暗束缚的光明,仅能看见中和殿庭外数盏灯火通明的宫灯,以及齐聚而来亲贵重臣。

老皇帝刚刚清醒,尚未来得及与昭平德妃说上三句话,便如神偷师父所言再次咯血不止、彻底翘了辫子。

眼见一条人命的与世长辞,眼见朝臣们各个双膝跪地、神情悲悯,因为腿脚不方便而呆坐在一旁的我,始终懵懂不自知。直至内务总管海公公往我怀里塞了一册金印圣旨,我才恍惚抬眸,对上一张毕恭毕敬的脸——

“娘娘,念啊……”

小声地,海公公好意提醒,“圣上的意思,由娘娘诵读立储诏文。”

麻木颔首。我眸光流转,缓慢扫视着圣旨上的繁体字,也不顾自己的嗓音是否潮湿沙哑得难堪此重责,低低念出声。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朕既年届六旬,在位三十一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

(笔者注:为阅读方便,诏文后续内容自动转换为白话语言。)

中和殿,寡言得仿佛连根针掉在地面,都能清晰聆听。

定了定神,不允许自己再神思恍惚,我略略提高音量,“自朕登基以来,无论纪纲法度、抑或用人行政,均不能与太祖、太宗二位皇帝相提并论。虽兢兢业业治国安邦,然则边疆战事不断、民生困苦,是朕之大罪。”

“忆及建平二十八年秋,父文宗帝尚未离世。朕自知为皇三子,无缘帝位,遂终日沉湎于山水墨画,不曾恪尽职守以报效朝廷……待文宗帝薨,朕继承大统,却常图安逸,燕处后宫深苑,临朝甚少,以致宣和四年皇二兄相王叛反,是朕之大罪。”

宣和四年,不就是二十七年前么?

念及此,我倏然领悟到什么。慌忙朝跪于前庭的朝臣们瞥去,意外地,我并未瞧见贺兰栖真的身影。

师父去哪儿了?

容不得多做猜想,我目光重回圣旨,启唇道,“人生在世,孰能无过?朕初登大宝,自然多有违错,幸得镇国公宇文虚中、兵部尚书昭平攸、威武将军杨继业,三者于危难之秋誓死追随,助朕平定相王祸……然而,朕年少气盛,不能听言纳谏,以致诛除相王遗臣后嗣近七千人。一日三千杀,是朕之大罪。”

余光瞥见,昭平德妃的面部表情,流露出片刻不自然。

“满朝文武,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理应重用倚托……然而,自朕历经相王祸,不再坦然心绪信任群臣,以致有才莫展。待宣和二十八年,皇二子春申君逼宫叛反,父子杀戮之事再起,是历史宿命之回溯,是朕之大罪。”

“待宣和二十九年,仁怀太子逝,朕已近六十不惑之年。每逢孤枕难眠,思及四宗旧罪,朕不禁怅惘悲叹……朕乃年迈老者,惟愿寿终百年之后,子子孙孙仍和睦安详。”

故意停顿,我抬起头来望向拓跋平原、拓跋信陵。然而,他俩眉宇间清晰流露而出的浓郁渴望,让我薄凉了语气同时,亦加快语速道,“太祖、太宗二帝创垂基业,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思及往昔,朕专宠贵妃容成惠玥。贵妃天性贤淑,病危辞世之际,曾执握朕手,不准朕立其子为储。”

淡淡陈述,因为最后一句言语而迟疑。我再次抬头,与拓跋平原四目对视。薄唇紧抿的他,竟瞬时间苍白了面色。

而平原君身旁的拓跋信陵,却悄然勾弯了唇角,神情愉悦。

垂首,我继续念,“念德妃无嗣,慧妃温氏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其韶王皇四子拓跋信陵,天资聪颖……”

话,尚未道完整,亲贵朝臣之中已然喧哗一片、议论纷纷。

并不理会众人的揣测,我从容不迫道,“皇四子拓跋信陵,天资聪颖,却脾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理应回避帝位。”

随着‘回避帝位’四字的脱口而出,原本喜上眉梢的韶王狗腿班们,瞬时间若有默契地同时噤言,各个神情古怪的瞪视我。

目不转睛凝视着我,拓跋信陵亦眸光如锐剑,恨不得剜我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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