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自是听得懂,而顾慕会不会这样做,也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在她心里有了答案。
他会。
她见过宣州城外杀人冷漠的他,也见过他让云烛在皇宫中就结束了两朝老臣安国公的性命,他表面看起来有多温润明朗,内心就有多阴狠晦暗,她唇瓣翕动,不知如何回他的话。
顾硕已将容温拦在身后,语气坚定的对顾慕道:“二哥无论怎么做,我都会娶表妹。”
顾慕嘲弄的笑了下,深深的看了容温一眼,抬步就要离开净音院,在即将离开时,容温突然唤住他:“二表哥,你别伤害他,我不值得你这样对自己的兄弟,三表哥他自入朝以来,做的一直都——”
顾慕冷呵,用容温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她:“容温,值不值得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你若真不愿连累别人,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完,离开了净音院。
刚过垂花门,还未转过游廊,他咳了一声又一声,净思急忙跟上来,担忧道:“公子,夜色深了,咱今儿L要不就在侯府住下,你的身子——”
顾慕嗓音依旧很沉:“回府上。”
净思只好跟在后面不语了,老夫人对他家公子发了话,不让公子回府,这些日子他都是跟着公子夜间从后门偷偷进来的,谁敢想,有朝一日,公子回侯府,竟然得是偷偷的。
那日,三公子从德州回来,也不知怎得知道了公子和表姑娘在月儿L湖游船,他就赶去了,本来有云烛在,三公子是不能到湖中的,可三公子想来是听到了表姑娘的喊声,从月儿L湖的另一边直接游了过去。
净思记得清楚,当时表姑娘在船上无助的喊着公子的名字,也,喊了他的,当时他和公子还有
吴院使待在隐蔽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忍住回应表姑娘喊声的冲动,到最后船只下沉,他实在没忍住,问公子:“要不,别这样做了,表姑娘的声音都是颤的。”
净思想到这里,冒出了个他家公子如今被人冷待也是该的念头,当时他家公子怎么回他来着:“她可以的,再等等。”
他当时都想骂公子了,可他看到了一向神色平和的公子眼眸中尽是忧虑,垂于两侧的指节早已攥紧。
后来,是公子先没忍住的,他跳下了水,去救表姑娘,可终是比三公子晚了一步,三公子把表姑娘带上岸,将表姑娘喝进去的水挤压出来,待吴院使给看过后,带着表姑娘回了侯府,那夜,他家公子一直待在净音院外。
其实,他家公子也怕水。
公子最为敬重的人是已不在人世的老侯爷,公子虽不是侯府出生的第一位嫡孙,可自打公子出生,老侯爷就喜欢的不行,那会儿L侯爷走的也是武将的路,不常在府中,公子的书法棋艺,包括琴艺,都是老侯爷亲手教授的。
公子三岁时,老侯爷就当着侯府所有人的面放言,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公子日后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朝局上有超越顾家列祖列宗的政绩。
老侯爷扶持当今陛下登基,朝中局面稳固之后,老侯爷的身子骨也越发虚弱,时常想起先帝在世时,他们是至交好友,先帝临终前更是将遗诏交给了老侯爷,而老侯爷自感对不住先帝。
忆起从前年少时,常与先帝在湖中比赛游水,他便时常让公子陪着他去湖中,直到有一日,老侯爷又带着公子去湖中游水,还给公子说,若是公子能赢了他,便将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那块鹤纹白玉送给公子。
公子那会尚年少,对于一直敬重有加的人许给的赏赐,自是势在必得,在游水时,他很快就超过了老侯爷,年少时的心思质朴,怕他祖父会诓他从水底憋气超过他,就头也不回的游水。
直到,他发觉不对,回身去看时,许久不见祖父的身影,他便又发了疯一般的游回来,在水底托起了已昏过去的祖父,少年一边奋力厮喊一边拖着祖父往湖边游。
这些,都是净思听大夫人说的,大夫人还与他说,老侯爷那会儿L身子骨本就不好,游水时突然胸闷,才会坠入湖底,太医说老侯爷已经不行时,他家公子将太医给打了一顿,最后跪在太医面前求他救救他的祖父。
公子将自己关起来数十日,不吃不喝,直至昏迷过去。
净思虽不知道公子当时是如何想的,想来,那会的公子定是悔恨,为何他要答应与祖父比赛游水,他又为何那般好胜,不回头去看,若他再早发现一些,或许祖父还有得救。
也是自那以后,公子是不游水的,为着表姑娘的魇症才开始又游水,那夜在月儿L湖,公子直接跳进水中去捞表姑娘,被三公子早了一步不说,公子自个也不大好,他在净音院里一直待到太医说表姑娘人已无碍才离开。
夜间,公子就也发了高热,这些日子不但不顾忌身体,还夜夜在
表姑娘的院中站到天亮,这病可不得越来越重。()
尤其是,刚才还受了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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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无院,顾慕坐在书案前直到子时,一改往日,他坐在书案前并未处理公务,而是目光直直的望着窗外,净思将药给他端过来:“公子,吴院使吩咐的,不能再不喝了。”
净思知道,公子从前一直认为他怕水,却可以用意志克服,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公子是怕水的,就连大夫人都只知公子自从那次后像变了个人,不知道怕水,而经过此次后,公子应是更能理解表姑娘内心对深水的恐惧。
所以,就算表姑娘的梦魇之症已逐渐好转,公子还是去道歉,净思想到这里,叹了又叹,直到看着他家公子将面前药碗里的汁水给喝下,才颓丧的出了书房。
已至深夜,云烛也不知从哪里给他拿来了只烤鸡,平日里见了烤鸡两眼放光的人这会只看着烤鸡叹了声气:“拿远些,我不吃,没有胃口。”
他说完,当真不吃,也不再看一眼,就向着屋内走,云烛问他:“真不吃?你去做什么。”
净思:“收拾包袱,和公子一起遁入空门。”
——
老夫人择定的吉日是两月后的冬月初九日,让容温和顾硕成亲,日子定下来后,容温心里却有些不踏实,昨夜顾慕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耳中回荡。
她怕他,真的对顾硕做什么。
也是不想因着自己,而让顾硕本可以将官路走的顺风顺水,却变成了处处受阻,容温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祖母‘告状’,她明里暗里的将这话说与老夫人听,老夫人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如何能不懂呢?
她只对容温道:“阿梵就放心准备出嫁,有祖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