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
东风偏北二分,顺风,运气不错。
呼……
箭头两钱铁,桦木箭杆轻了些,也还好。
吸……
七斗角弓,哼,北虏就是北虏,这等劣货,也拿出来现眼。可惜,朝廷装备了神臂弩的禁军,却被……不不不,我在想什么!专注!专注!
呼……
离靶三十步有奇,角弓开八分足矣。
吸……
本来有机会相安无事,偏偏有人画蛇添足自寻烦恼,嘿嘿,父皇,你选得好太子!皇兄,你做得好天子!
呼……
我不甘心!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完颜迪古乃的眉头挑了挑,一丝戏谑的微笑渐渐在他脸上泛开,随着笑容的扩大,他那如金石相击般的独特声音终于在引弓不的青年身后响起“康王殿下,单看这怀弓抱月的姿势,嘿嘿,我等厮杀汉可是远远不及,可惜……”
他话没说完,康王赵构手中角弓“嘣嘣嘣”
三声轻响,竟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连三箭,铎铎连响,三支羽箭几乎同时命中三十步外的箭靶红心,雪白的尾羽轻轻颤抖着,像是不甘心被阻挡的活物,努力想要冲破眼前的羁绊。
完颜迪古乃的嘴大张着,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似乎是觉得这样打这位大金皇子的脸还不够,青年回头盯着他的双眼,面无表情的伸手拉住弓弦,猿臂舒张缓缓用力,随着弓身越来越弯,角弓出凄惨的嘎吱声,终于“咔嚓”
一声从中间断裂。
完颜迪古乃退了一步,伸手指着他,半晌才气急败坏的道“你。。。。。。你!假的,你是假的!”
青年似乎忽然醒悟,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慌忙解释道“殿下不要误会!小王确是赵构无疑!”
完颜迪古乃准确的抓住了对手狼狈的神色,愈笃定的道“哼,你们这些南蛮子,最是诡诈。赵家一贯懦弱,何曾有如此子孙?”
他扭头用女真语对大帐中道“斡离不,这个康王恐怕不是真的,若是真亲王,从小生长在深宫,怎会习熟武艺?咱们莫要被南蛮子骗了!”
大帐中的虎皮椅子上,斜倚着一个中年汉子,这人双臂舒展,放在扶手上,用一种最舒服的姿势尽量放松身体。他长了一副蓬松威武的髭髯,双目精光四射,浑身上下却瘦的如同一把干柴,正是完颜阿骨打次子完颜宗望。
在完颜部第二代中,藏龙卧虎,英才辈出,如完颜娄室、银术可、完颜希尹等无不是一时豪杰。其中号称三杰者,为宗干、宗望、宗翰。宗干是阿骨打的长子,带兵征战,骁勇无敌,宗翰是撒改的儿子,女真名叫做粘罕,为人阴鸷多谋,智勇兼备。宗望则为人弘毅豪爽,且喜谈佛道,其人在金国这样的虎狼之军中也算是一个异数。宗望治军向以仁慈公正闻名,女真各部将士甘为所用,灭辽时攻必克,战必取,少杀戮,军中号称“菩萨太子”
,后在南征北战中积劳成疾,得了顽症,本来壮硕的身体日渐消瘦,近年来已很少直接指挥战事。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有些浮躁的侄子,“嗯”
了一声,脸上并无多少波澜。在他看来,一切都不是那么要紧--赵宋称不称臣,不要紧,这人质是不是真的,也不必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关注的是整个天下,赵宋迟早是要灭掉的,但要一步一步来。索要人质云云,不过是安其心而已,让那些蛮子心存侥幸,也不妨借机勒索些钱财,支撑大金安定后方的军事行动。
这几年大金膨胀的度太快,实在无力占领更多土地。与宋开战以来,河北山西几乎处处都有民乱,原本归附了大金的前辽军镇,亦多有不稳迹象。虽然大军所到之处,叛逆立刻冰消瓦解,但若不能建立稳固的统治,只怕迟早会如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一般被重新赶出中原。
当务之急,须得好好消化新占据的庞大疆域,安抚人民展生产,建立完整的朝廷体制。十年,只需十年,大金当可站稳脚跟。而被大金不断吸血蚕食的赵宋则会更加羸弱,待后方稳固,民心归附,赵宋残余之地必可一鼓而下。届时天下一统,开创盛唐一般的伟业,方展胸中抱负!他想得入神,并没注意到账外的纷扰。
“说!快说!”
大帐前的气氛剑拔弩张,完颜迪古乃的马鞭几乎戳到了赵构脸上。而此时的赵构脑门已经见汗,口中仍在争辩“在下、在下确实是康王啊!”
完颜迪古乃厉声道“胡说!”
他一把将赵构右手抓起,指着上面的茧子道“若非有十年以上开弓射箭的磨砺,这老茧从何而来?莫非你一个皇子,七八岁就开始练习射箭?”
赵构一时语塞,但仍绝不承认自己是假皇子。完颜迪古乃冷笑数声,道“你既然说自己是皇子,我问你,你们赵家有兄弟几人?最受宠者是哪个?”
赵构仔细思索片刻,答道“父皇共有三十二位皇子,封王者十九,最受太上皇宠爱的,”
他稍一迟疑,道“当是肃王殿下。”
完颜迪古乃从鼻孔里出一声冷笑“这大宋皇帝倒是精壮,生了这许多子女,便是咱们军中最好的种马也没有这么能生!”
他不知道的是,将来这位高产的皇帝即使被捉去五国城做了俘虏,余生还生了六子八女,实在是天赋异禀。
完颜迪古乃双手一拍,大声道“你回去带个口信,让你们的朝廷换肃王来作人质。我给你们六天时间,肃王过期不至,大金的铁骑便要杀过黄河!就这样吧!”
赵构还要争辩,完颜迪古乃把脸凑到他面前,森然道“我不管你到底是哪个,有胆子孤身犯险,我敬你是条汉子,可你若以为咱们女真人都是傻子,还想在我面前耍花招,难道以为我不敢砍了你脑袋派人送去汴梁吗?”
赵构嘴动了一下,终于没有说话。完颜迪古乃甩了一下手中马鞭,对侍卫道“给他一匹马,要是不走就杀了他!”
说罢扭头走向大帐,再也不看赵构一眼。
赵构板着脸接过缰绳,如木头人一般僵硬的上马,一摇三晃的慢慢走出金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四肢冰冷,捏住缰绳的手几乎攥出水来。他拼命压抑着打马狂奔的念头,忍受着大帐到营门这无比漫长的两百步。堪堪走出辕门十步左右,他终于忍不住夹了一下马腹,那马儿低鸣一声,小步奔跑起来。马越跑越快,风越来越急,赵构却犹自嫌慢,他将身子伏在马背上,随着马身起伏,展示出高的骑术。他知道,自己还远远没有脱离险境。
喜欢沧浪歌请大家收藏沧浪歌本站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