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的声音并不响,甚至只有他身边的侍卫,相柳和小夭这几个站得近的人听见。语气中却有几分悲伤。“阿繇,我老了。我可以过得稀里糊涂,有今朝没明日的。但你不可以,你要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不能让人姑娘,整日担惊受怕,怕哪天打了仗,你一心去赴死。”
相柳有些诧异的看了洪江一眼,沉默不语。
洪江看着他,觉得今日他与往日看起来非常不一样,他不再那般闲适从容,仿佛世事没有能令他动容的样子。那个女子…终于教会了他惊慌,担忧和冲动。
他终于,有了心甘情愿要以命相护的人。
洪江大声说道,“既然今日有军师求情,此事就此作罢。你且把玟小六领回去,好生管束。”
看着洪江离去,小夭心里竟有些敬重这位将军,他与她从前想象的不一样。
从前她总觉是他用恩情束缚了相柳,恩易还情难偿,正是这份恩情的束缚,让相柳不能只做防风邶,不能在红尘肆意地活,最终还要跟着义军毅然赴死。
可是现在她现并非如此,他只是一个心怀故国难以释怀的可怜人,他对相柳亦有浓浓的拳拳爱子之心,像一位普通的父亲那样盼他有人爱护,盼他能幸福,盼他…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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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洪江的帐前回去,相柳便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地走在前面,越走越快。
小夭看他心情不好,又不知他为何不高兴。只得跟在他身后小跑着去追他。
“相柳,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你了…相柳……”
她想要去抓他的手,手抓不到,又想去抓他的衣袖,衣袖也没抓到,却抓住了他一缕白。
他猛地停住步子,回头冷冷的看她,“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有六七十年了吧?”
小夭一时不明白他的话头,茫然的“嗯”
了一声。
“这么多年的相守相伴,还不足以得到你的信任吗?”
小夭愣了一瞬,说,“我自是相信你的…”
“我同你说过不止一次,我为我们的将来做了打算,我不会弃你而去,只要我想活,我就能活很久…”
他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讥嘲,“可惜你从未真正信过我。”
说完,他不理会小夭的呆愣,又自顾向前走去。小夭连忙抓着他的衣袖,紧紧跟着他。
“我信的,相柳,我信的。”
“你若真的信我,今日就不会在我义父面前求他放了我,就不会激怒他。西陵玖瑶,你是不是替玱玹来招降的?他劝不成,你就从义父那里入手?所以你才突然主动说要随我回军营,要见我义父,是吗?”
不知何时小夭的步子慢了下来,她低着头,站在原地,轻轻放开了他的衣袖。
“你为何要这样说我…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夭垂着眼,喃喃道。“我想到…。那时的情景我就害怕。我不敢贸然去赌…我输不起。”
不知何时,相柳也停住步子,回身望着她,苦笑道,“赌?你是想拿我对你的情意去赌我会不会为你活下去?”
小夭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相柳也不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终于,他再次转身扬长而去。
小夭没有再去追,一个人默默的走回屋子。
木案上摆着凌乱的文书竹简,小炉子上的茶壶不知何时被打翻在地上,满桌的狼藉。
天色渐渐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