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沉默。
最后,她挣脱开他的手,轻声说:“方子聿,有些承诺不要轻易说出口。”
他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发愣着看住她。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原本我以为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口。”
她声音十分平静。
她觉得她此刻必须要说出来,因为只有当秘密被说出口,吹成了一阵风,秘密才能被称为秘密,不然只会在自己脑海中枯萎凋零,失去它该有的价值。
“从初中起我就喜欢你,所以当你对我说出那句话时,我以为是真的,哪怕到后来我知道那只是你开的玩笑,我也骗自己至少在你说出口的瞬间那就是真的。但是现在,我好像不相信了。”
方子聿说过的那句话和那一身色彩黯淡的校服,是章若卿青春时代里无论怎样都蜕不去的壳。
但她现在似乎可以将这颗沉重的壳,蜕掉了。
桌上放着他留下的雪菜肉丝面,他记得她的喜好,上面淋了一勺油亮亮的辣油,面放了好久,汤吸进面里,干了,坨了,也凉了。
她终于掰开筷子,吃了一口,又放下,静静盯住那一碗面,心想,也许他们就到这为止了。
她又想起戚笛问她的问题,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会跟他在一起。
她依旧答不出。
总不能是因为酒桌上那一杯温牛奶,雪夜里的他怀抱的温度,深夜里为她而来的那盏车灯,雨夜里摇曳的树影,抑或是少女时代那一点念想。
可如果换一个人,她估计不会义无反顾。所以,大概还是因为那个人是他,明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明明在开始的时候就没打算有结果,可真的走到了尽头的时候,还是会很痛,真的很痛。
手机突然亮起,是嫣然发过来的一条信息:杜淼看了你的简历,让我通知你下周面试,他们人事部明天会给你打电话,陌生号码记得接。
章若卿读完信息,将手机放到桌上,去浴室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有些微肿,但嘴角却扬起微笑。
她想,总是会有好消息的。
第31章有时候舍不得,也是一颗束缚自己的茧
南城的雨,一下就是一天。
章若卿将寄过来的快递搬进来,戳了戳纸壳箱,感觉它像一只吸了水的海绵。
初十在她进家门时,围着她脚边打转,本就窄小的走廊又被箱子占满,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嫣然怕不小心踩到它尾巴,温柔地将她抱起,又将一块干毛巾搭在章若卿头发上:“不爱带伞的毛病是改不了?你想周一去报道的时候鼻子里塞一团纸巾啊。”
“搬箱子也没法打伞,还怪累赘的。”
她不在意地甩甩头发,随手将毛巾扔到一边,数数收到的箱子,发现似乎还少一箱,准备先整理完堆成山的衣服,再查快递单。
因为刚入职,错过夏季统一量尺寸做行服,她将自己之前的那套行服也带了过来,整理它的时候只想着给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步留下个念想,倒是没想到它还有机会发挥余热。
“你跟我说确定要来南城的时候,我真是没想到。”
嫣然推来挂烫机,将她的衬衫挂上,小心地熨烫。
章若卿没作声。
其实,她后来想想,的确是冲动了些。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是她心情最最低落的时候,跟章淑嘉大吵一通,跟方子聿不欢而散,又接到要赶回县城加班的消息,烦心事接二连三的来,压得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那条面试通知,就像一把利剑,在她的茧上划开了一个豁口,光亮透进来,暖融融照在她身上。虽然知道,前路未明,翅膀也许会被淋湿,也许并不比此刻轻松,但她突然就想要试试,试试走出去会怎样,再坏再难,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事实证明,并不会。
面试那天,杜淼就坐在正中间,依旧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比初见时的温文尔雅中,又添了些严肃。
他其中一个问题就问到为什么会选择跳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家新成立的银行。她回答完那些套路的说辞之后,用了这个比喻结尾:蝴蝶振翅,必要破茧。
她太习惯于一尘不变,太习惯于遇事逃避,太习惯于隔着一扇窗户观望,然而事实证明,怕事,事也会自己找上门来,还不如直面现实,将窗户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