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桌子底下拉出个箱子,弯下腰在里面巴拉了两下,掏出个长条状灰头土脸的小玩意儿,“这个,我上学的时候自己的做的,扫描仪,往电脑上这么一插就行了。”
他说着把usB借口连到了电脑上,那纯天然全手工扫描仪“嗡”
地一声亮起灯来。
“小汪可以啊,快赶上个明家了。”
周围众人纷纷赞叹起来。
汪旭被夸得不好意思,“这东西现在满大街都有,我就是上学那会穷。”
许月替他摊开本子,方便他一页页扫描。齐红丽的字写得娟秀整齐,倒是方便了电脑读取。
几十页的本子花了二十来分钟就被扫描完了。
汪旭打开软件开始做表格,他做着做着,现不大对,头也不抬地说:“许老师,你能看下17年元月一共有几个名字吗?”
许月翻得很小心。这本子的合页处已经掉线,纸页摇摇欲坠,藕断丝连地勉强挂在上面。
许月翻到小汪说的日期,仔细地数了一下,:“十个。”
小汪皱起眉,“14年是六个,16年是十个,17年年中变成九个,18年又是六个。这些个名字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按下了打印键,打印机吐出几张印着各式图表的纸来。
叶潮生拿过来一看,图表上的信息更加一目了然,他拿过14年和17年的两张表并在一起,“地点也变了。小汪,你查查这是哪里?”
汪旭应了一声,调出电子地图,“叶队,17年以后的地点都在花禾区。”
叶潮生皱起眉来。代号数量的改变,地点的改变,背后一定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办公室里谁肚子“咕”
地响了一声,惊天动地,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找生源。叶潮生抬手看了眼表,快凌晨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也一天都没吃饭了。许月也是下了课就被他叫来,估计这会也是饿着肚子。
他想起许月披着棉大衣还要开着暖气,一副怕寒怕冷的样子,心里像被人突然用针戳了一下,说不上来是疼还是痒。
叶潮生摸出手机,在网上找了个这会还营业的餐馆打电话订餐。他找了个口味清淡的馆子,电话一接通,先噼里啪啦地点了几个菜。
许月站在旁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两眼。叶潮生点的都是他爱吃的,他心里本来还有些高兴,可一转念想起方才在小办公里叶潮生温声细语地给旁人打电话的样子,心里又是一苦。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叶潮生订外卖,许月悄悄地走出了办公室。
叶潮生点了几个菜,想回头问问许月还想吃什么,结果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于是他把电话递给同事叫他们接着点,自己则出了办公室。
他一出来就看见许月跟洛阳站在楼道另一头,两个人开着窗在抽烟。
叶潮生心里半酸半咸地想,许月倒是一向招人喜欢,来刑侦队也没几天,洛阳把他当知心大哥,小汪也喜欢跟他说笑。平时汪旭见了他跟老鼠见猫贼人遇捕似的,非工作需要绝不主动往他跟前凑。下午俩人还在办公室里凑一块笑得欢,也不知道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叶潮生揣着半肚子醋走过去,脸一拉,“你俩怎么在这抽烟呢?洛阳,上次开会才说室内不让抽烟,都忘了啊?”
洛阳莫名躺了一枪,立刻爬起来翻领导旧账,:“叶队,你自己上次不是还在消防通道里抽烟来着。”
叶潮生黑着脸,死不承认,反手把锅甩到正在辛苦拖车的唐小池身上:“没有,那是唐小池抽的。”
扭头把火烧到真正的罪魁祸身上,“许老师,你感冒好了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
上大学的时候男生都抽烟,不会抽的耳濡目染着也都跟着会了。唯独许月是个例外,男生们下了课勾肩搭背呼朋唤友的去抽烟,他就是默默走开的那一个。
许月有点慌,徒劳地把烟往身后藏,嘴里颠三倒四地胡乱解释:“嗯,前两年工作的时候,偶尔也抽。”
叶潮生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里,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伸手抢过他手里的半截烟,顺手塞进嘴里吸了一口,才掐灭在不知道谁贡献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
“走了,回去吃饭,外卖一会就来。”
他一把拉过许月的胳膊往回走,手里捏着的皮包骨瘦得惊人。
许月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根他抽了两口又被叶潮生抽了一口的烟头上。
太暧昧了。
男人掐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办公室走。许月盯着叶潮生拉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心里翻江倒海,极度复杂。
1125案破了以后,他算是立了头功。但是雁城公安局说他身份特殊,最多能算个线人,像警察一样功勋奖章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留他在系统里做个特聘。他一口回绝了。雁城公安系统里稍微呆过些年头的都知道他的事,见了他背过身去少不了要指指点点,何必自取其辱。
恰好他的导师来邀请,问他有没有兴来海城教书,他答应了,再后来海城市局的郑局长来找他做外聘顾问,他也答应了。
他面对导师的疑惑,用做研究不能脱离基层这个理由来遮掩他内心里那点几乎称得上龌龊的隐秘渴望。
全是骗人的。
许月跟在叶潮生身后,嘲讽地勾起嘴角。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走了六年再回来,这么好的一个人还会在原地等着他?
他觉得自己像个玩弄人心的婊|子,一方面渴望着用自己这点可笑的身世去获得对方的怜爱,另一方面却不愿意主动吐口。他想让叶潮生自己去挖出一切,却又怕拿叶潮生早就跳进别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