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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张郎(第2页)

王翁、王母道“某今日家内设斋,落末有个远方僧来投斋,说是小娘子指引他的。某家做此功德,并不曾对人说,不知小娘子如何知道?故来问一声,并无甚么别故。”

卢母见说,道“这等打甚么紧,老身去叫他出来。”

就走去敲门,叫女儿,女儿坚不肯出。卢母大怒道“这是怎的起?这小奴才作怪了!”

女子在房内回言道“我自不愿见这两个老货,也没甚么罪过。”

卢母道“邻里翁婆看你,有甚不好意思?为何躲着不出?”

王翁、王姥见他躲避得紧,一疑心道“必有奇异之处。”

在门外着实恳求,必要一见。女子在房内大喝道“某年月日有贩胡羊的父子三人,今在何处?”

王翁、王姥听见说了这句,大惊失色,急急走出,不敢回头一看,恨不得多生两只脚,飞也似的去了。女子方开出门来,卢母问道“适才的话,是怎么说?”

女子道“好叫母亲得知儿再世前曾贩羊,从夏州来到此翁、姥家里投宿。父子三人,尽被他谋死了,劫了资货,在家里受用。儿前生冤气不散,就投他家做了儿子,聪明过人。他两人爱同珍宝,十五岁害病,二十岁死了。他家里前后用过医药之费,已比劫得的多过数倍了。又每年到了亡日,设了斋供,夫妻啼哭,总算他眼泪也出了三石多了。儿今虽生在此处,却多记得前事。偶然见僧化饭,所以指点他。这两个是宿世冤仇,我还要见他怎么?方才提破他心头旧事,吃这一惊不小,回去即死,债也完了。”

卢母惊异,打听王翁夫妻,果然到得家里,虽不知这些清头,晓得冤债不了,惊悸恍惚成病,不多时,两个多死了。看官,你道这女儿三生,一生被害,一生索债,一生证明讨命,可不利害么?略听小子胡诌一诗

采桑女子实堪奇,记得为儿索债时。

导引僧家来乞食,分明迫取赴阴司。

吴江县二十里外因渎村,有个富人吴泽,曾做个将仕郎,叫做吴将仕。生有一子,小字云郎。自小即聪明勤学,应进士第,预待补藉,父母望他指日峥嵘。绍兴五年八月,一病而亡。父母痛如刀割,竭尽资财,替他追荐度。费了若干东西,心里只是苦痛,思念不已。明年冬,将仕有个兄弟做助教的名兹,要到洞庭东山妻家去。未到数里,暴风打船,船行不得,暂泊在福善王庙下。躲过风势,登岸闲步。望庙门半掩,只见庙内一人,着皂绨背子,缓步而出,却象云郎。助教走上前,仔细一看,元来正是他。吃了一大惊,明知是鬼魂,却对他道“你父母晓夜思量你,不知赔了多少眼泪?要会你一面不能勾,你却为何在此?”

云郎道“儿为一事,拘系在此。留连证对,况味极苦。叔叔可为我致此意于二亲若要相见,须亲自到这里来乃可,我却去不得。”

叹息数声而去。助教得此消息,不到妻家去了。急还家来,对兄嫂说知此事。三个人大家恸哭了一番,就下了助教这只原船,三人同到底前来。只见云郎已立在水边,见了父母,奔到面前哭拜,具述幽冥中苦恼之状。父母正要问他详细,说自家思念他的苦楚,只见云郎忽然变了面孔,挺竖双眉,扯住父衣,大呼道“你陷我性命,盗我金帛,使我衔冤茹痛四五十年,虽曾费耗过好些钱,性命却要还我。今日决不饶你!”

说罢便两相击博,滚入水中。助教慌了,喝叫仆从及船上人,多跳下水去捞救。那太湖边人都是会水的,救得上岸,还见将仕指手画脚,挥拳相争,到夜方定。助教不知甚么缘故,却听得适才的说话,分明晓得定然有些蹊跷的阴事,来问将仕。将仕蹙着眉头道“昔日壬午年间,虏骑破城,一个少年子弟相投寄宿,所赍囊金甚多,吾心贪其所有。数月之后,乘醉杀死,尽取其资。自念冤债在身,从壮至老,心中长怀不安。此儿生于壬午,定是他冤魂再世,今日之报,已显然了。”

自此忧闷不食,十余日而死。这个儿子,只是两生。一生被害,一生讨债,却就做了鬼来讨命,比前少了一番,又直捷些。再听小子胡诌一诗

冤魂投托原财耗,落得悲伤作利钱。

儿女死亡何用哭?须知作业在生前。

这两件事希奇些的说过,至于那本身受害,即时做鬼取命的,就是年初一起说到年晚除夜,也说不尽许多。小子要说正话,不得工夫了。说话的,为何还有个正话?看官,小子先前说这两个,多是一世再世,心里牢牢记得前生,以此报了冤仇,还不希罕。又有一个再世转来,并不知前生甚么的,遇着各别道路的一个人,没些意思,定要杀他,谁知是前世冤家做定的。天理自然果报,人多猜不出来,报的更为直捷,事儿更为奇幻,听小子表白来。

有一个河朔李生,从少时膂力过人,恃气好侠,不拘细行。常与这些轻薄少年,成群作队,驰马试剑,黑夜里往来太行山道上,不知做些什么不明不白的事。后来家事忽然好了,尽改前非,折节读书,颇善诗歌,有名于时,做了好人了。累官河朔,后至深州录事参军。李生美风仪,善谈笑,曲晓吏事,又且廉谨明干,甚为深州大守所知重。至于击鞠、弹棋、博弈诸戏,无不曲尽其妙。又饮量尽大,酒德又好,凡是冥会酒席,没有了他,一坐多没兴。大守喜欢他,真是时刻上不得的。

其时成德军节度使王武俊自恃曾为朝廷出力,与李抱真同破朱滔,功劳甚大,又兼兵精马壮,强横无比,不顾法度。属下州郡大守,个个惧怕他威令,心胆俱惊。其子士真就受武俊之节,官拜副大使。少年骄纵,倚着父亲威势,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一日,武俊遣他巡行属郡,真个是

轰大吓地,掣电奔雷。喝水成冰,驱山开路。川岳为之震动,草术尽是披靡。深林虎豹也潜形,村舍犬鸡都不乐。

别郡已过,将次到深州来。大守畏惧武俊,正要奉承得士真欢喜,好效殷勤。预先打听前边所经过喜怒行径详悉,闻得别郡多因赔宴的言语举动,每每触犯忌讳,不善承颜顺旨,以致不乐。大守于是大具牛酒,精治肴撰,广备声乐,妻孥手自烹庖,大守躬亲陈设,百样整齐,只等副大使来。只见前驱探马来报,副大使头踏到了。但见

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开山斧内烁生光,还带杀人之血;流星锤蓓蕾出色,犹闻磕脑之腥。铁链响琅玱,只等晦气人冲节过;铜铃声杂杳,更无拚死汉逆前来。踩躏得地上草不生,篙恼得梦中魂也怕。

士真既到,大守郊迎过,请在极大的一所公馆里安歇了。登时酒筵,嗄程礼物抬将进来。大守恐怕有人触犯,只是自家一人小心赔侍。一应僚吏宾客,一个也不召来与席。士真见他酒者丰美,礼物隆重,又且大守谦恭谨慎,再无一个杂客敢轻到面前,心中大喜。道是经过的各郡,再没有到得这郡齐整谨饬了。饮酒至夜。

士真虽是威严,却是年纪未多,兴趣颇高,饮了半日酒,止得一个大守在面前唯喏趋承,心中虽是喜欢,觉得没些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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