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只见甘卿右手捏着一块内酯豆腐,左手拿刀,眼睛盯着喻兰川往锅里放调料:“少放点盐,刚才那个酱我尝了,咸……够了够了!”
杨大爷家的灶台和料理台不在同一边,她说话的时候盯着火上的锅,整个上半身都得扭过去,手上的刀却一下没停,看得人心惊胆战。
“少废话,我知道放多少盐!”
喻兰川不耐烦地叫嚣回去,“看着点你的鸡爪子,别炫,我们不想吃红烧手指头……你这剁得什么鬼,演砸了吧?”
内酯豆腐本来就软,甘卿三心二意的一通乱刀,把豆腐剁成了一团泥状物。
喻兰川嘲讽道:“今天这顿饺子是要包豆腐馅吗?”
甘卿没跟他逞口舌,“笃笃”
的刀声一顿,她把案板上的“豆腐渣”
一拢,往放满了水的汤锅里一撒,拿根筷子轻轻搅了搅,“豆腐渣”
倏地散开,舒展成了一根一根头发似的细丝,在水里上下翻飞。
喻兰川:“……”
“不啊,”
甘卿气定神闲地说,“调个好消化的汤。”
说完,她把菜刀在水下冲了冲,抻了张厨房纸擦干,回手一甩,菜刀隔着三步远飞回了刀架。
“刀工是真传。”
张美珍称赞道。
甘卿走到锅边探头看了一眼,关了火,还不等喻兰川嫌弃她多事,她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了一把不知是罗勒还是百里香的碎末扔了进去。
“喂!”
喻兰川制止不及,“这是红烧肉,不是咖喱鸡!随便串菜系申请签证了吗!”
“我知道,”
甘卿晃悠到一边去洗手,“最新改良款,还没申请专利,配方便宜你了。”
张美珍喃喃说:“……就是调味不太守规矩。”
怪不得天意小龙虾的厨房不要她!
甘卿平时做一两道家常便饭,可供发挥的材料不多,还算能中规中矩,年夜饭菜品多、材料也多,给了她放飞自我的机会。喻兰川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只好严阵以待的守在锅边,手持汤勺锅铲等武器,随时准备敲掉她来偷袭的爪子。
周老先生自己坐着的时候看不得别人干活,原本探头探脑地想进厨房帮忙,结果目瞪口呆地参观了一场刀光剑影,又溜墙边走了。
这顿鸡飞狗跳的年夜饭总算上了桌,盟主和小妖女过招八百,各有输赢,于是正常菜和“改良菜”
平分秋色。
老杨大爷把客厅里的沙发都挪到了一边,支起家里最大的餐桌,上面还带旋转盘,满上杯中酒,喟然长叹。
当年,五绝名满天下的时候,他是最小的小兄弟,跟那些早早成名的传奇兄长们在一起,就像个凑数的小跟班,他们连酒都不给他多喝。
一晃,几十个春秋如浮光掠影,他环顾周遭,发现身边剩下的都成了小辈,他成了桌上第一个举杯举箸的人。
“今年……”
老杨顿了顿,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到最后,只好化成笼统地三个字,“不容易。”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复杂,这话一出口,满座的老人们都沉默了。
好一会,老周先生才说:“哪年都不容易啊,要么年关怎么叫‘关’呢?”
一道一道地闯、一关一关地过,没有读档,没有重来。
得到了时过境迁、万事都后悔不及的时候,才有机会回望复盘,继而恍然大悟——
原来好多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身在低谷,其实才刚刚进深坑。
原来好多时候,觉得自己即将飞黄腾达,其实只是抵达巅峰时轻轻跳了那么一下,很快就会落地,一路往坡下滚去。
老杨用酒杯磕了磕圆桌上的转盘,说出了祝词:“来年,就祝大家伙都平平安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