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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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猛地睁开双眼,他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脸上仍是梦境中未尽的、惊怒交加的表情。
陌生的环境没能拖慢他大脑运转的度,在医护人员欣喜又紧张的询问声中,五条悟仅花费了短暂的十几秒便将身周的所有信息全数接收,分析出了此时的具体情况。
父母与管家先后冲进病房,打乱了五条悟第一时间赶往京都的计划。
他边配合着医生的检查,边将遭遇夭童之姆攻击、因术式而陷入昏迷的全过程复述一遍,略去部分与加茂伊吹的交流,剩余的内容便都被记进了总监部使者的笔记之中。
既然已经提起被术式锁定为双生的另外一人,五条悟顺利得知了加茂伊吹此时的情况。
加茂伊吹正在京都的本家进行治疗,直至刚才五条悟苏醒为止,都没有任何恢复意识的迹象,反
倒像是在梦境中遭遇了某种致命攻击,生命体征突然下降到了人类死亡与存活的边界点处。
加茂家集合了能操纵的全部医疗力量,却依然无法使他的情况变得更加乐观,甚至有人已经私下里断言加茂伊吹挺不过这次劫难,只不过碍于加茂家势大而无法明说。
五条悟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了心情,然后自然地开口,请父亲将加茂伊吹接来东京治疗。
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五条悟却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详细解释的大事。
咒术界的规则与寻常社会不同,实力与地位就是用途最为广泛的通行证,作为百年难遇的六眼术师,五条悟的人生中从来不存在被拒绝的情况。
他只负责做出决定,具体方案则交由实施者制定。
于是,无论是直接向加茂家出邀请,还是将加茂伊吹偷偷运出京都,无论计划的可行性有百分之几,只要最终能令加茂伊吹获得最好的治疗与看护,他都不会在乎那些不足挂齿的代价。
五条悟要这样做的理由也十分简单。
加茂伊吹一定是掌握了什么情报才会如此坚定地做出选择,虽说是他自愿送命,但五条悟终归是欠下了人情。
既然加茂伊吹情况不好,他自然要为其提供一切恢复健康的机会,虽说不知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总归要尽一份力才算是场公平的交易。
而且,在梦境中生活过一段时间,除了本人以外,大概已经没人比他更了解加茂伊吹在加茂家的处境到底有多么艰难。
即便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少改善,但那不代表加茂拓真不会放弃加茂伊吹。
用一个本就身有残疾的儿子换取咬伤五条家的机会,现实生活中的加茂拓真未必做不出这样狠毒的选择。
见已经有人着手操办起这事,五条悟终于感到心中压抑的情绪消散了些,他疲惫地靠在角度刚好的枕头上,轻轻合着双眼休息,脑海中却止不住地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或许是因为夭童之姆的术式效果终于消失,此刻他再回忆起梦里的场景,加茂伊吹已经又变回了黑红瞳的相貌。
冰冷的尖刀、殷红的鲜血、狰狞的伤口、喷涌而出又逐渐消散的生命力。
男孩濒死的脆弱模样像是火烙般印在五条悟的视网膜前,令他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逃不开这份幻觉,他疑心这是灵魂尚未完全归位的后遗症,没有极佳的解决方法,也只能暂且忍耐。
幻觉的真实程度在他亲眼见到加茂伊吹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加茂伊吹两次对他保证不会痛,但第一次使左侧小腿连肌肉都被咒灵的胃酸一同腐蚀,第二次则几乎丢了性命——五条悟十分愤怒,却并非是因为再次被对方“欺骗”
,而是认为应对危机时的无能为力之感实在太差。
病床上的加茂伊吹面色苍白,清瘦到像是一片随时可能被风带走的羽毛,叫人连触碰他时都忍不住尽可能放轻动作,以免他就这样消散于空中。
“就相信我吧,不会痛的。”
这句话突然又在五条悟耳边响起。
他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不再长久地注视着全身插满各种仪器的加茂伊吹,终于感到脑海中不断叫嚣的声音小了许多。
仔细听去,那声音竟然和他说话时的音调一模一样。
那声音说:好想让加茂伊吹快些醒来。
五条悟非要问个清楚才行,否则他将会被这个问题困扰到直至死去之时。
他要让加茂伊吹亲口告诉他,这世界上究竟是否真的会有不求回报的善意,释放这种善意的家伙,平日里又究竟在想些什么。
于是那声音说:好想让加茂伊吹快些醒来。
这个声音在加茂伊吹没能睁开双眼之前,一分一秒也无法停歇。
——绝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