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睢,林睢……”
他推着我肩膀:“该起床了。”
我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用手挡住编导手机上的光,陆宴也替我挡住了眼睛,我听见他在轻声和跟我的那个编导妹子说:“把手机关一下,他眼睛不太好。”
他的状态和生活中不太一样,很难说清楚,能确定的是更耀眼了,也更有魅力了,合格的艺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台上一副台下一副。我在华天上过表演课,那个老师是个挺特别的人,他说其实就像吃妆一样,镜头也会把表现力吃掉,所以在镜头前必须化比现实中更夸张的妆容,也需要更外放一点的表现方式。怎样把握住这个度,做到不平庸得像路人也不夸张到虚伪,这是很多人一辈子的功课。而像陆宴这种情商高的人,是天生有着这种天赋的。
但一个人身上的能量其实是有限的,所以很多喜剧演员和走开心果路线的艺人在舞台下面反而非常阴郁,自杀率非常高。
我迷迷糊糊地被陆宴推进了洗手间,这才意识到录制已经开始了。
我迟钝地刷着牙,盯着镜子里满口泡沫的自己,头发乱糟糟地像个蘑菇,陆宴也在镜子里笑着看我,我们都穿着睡衣,而周围是两台摄像机同时在拍,这画面有种诡异的荒谬感,但是每个人都习以为常。
“你要去叫下一个人起床。”
跟我的那个编导妹子跟我说。
其实这点不太专业,真人秀里节目组参与得少一点比较好,这句话由陆宴说更好。
“下个人是谁?”
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镜头,不过没关系,这镜头会被剪掉。
“你去了就知道了。”
陆宴跟我卖了个关子。
我慢吞吞走回床边,找到拖鞋,拿着编导给的门卡去下一个房间,时钟上是凌晨四点,我起得太早,胸腔里不太舒服,一直在断断续续咳嗽,陆宴跟了出来,递了个外套给我。
“陆宴,你不能跟过去。”
女编导叫住了他。
下一个人住在隔壁,酒店走廊让我想起一部叫闪灵的恐怖片。摄像机一直在跟着我,我停在门口,摄影师健步如飞跑过来拍我的侧面,我又看了一眼镜头,镜头后是个高高大大的中年人,不知道小于在跟拍谁。
我推开门,房间很暗,进门的时候编导的包在门上撞了一下,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踮着脚走到了床边。
观众喜欢看一群二十五岁以上的成年男人玩这种弱智的叫起床游戏,就玩给他们看好了。
床上的人安静地蜷着,我现在是在扫雷,床上的人可能是徐艺林小白,也可能是周律或者季洛家,会不会踩到狗屎之后还要笑着跟他们演戏,就看我的运气了。
我拿手机照了照。
床上的人剪了个泡面头,头发卷卷的,长度跟我差不多,天生的深棕色,皮肤白白的,都快生得出婴儿了,自己的婴儿肥还没消,一边睡一边嘟哝嘴。
是林小白那个傻货。
这样我就毫不客气了,先是一把掀掉了被子,然后用门卡在他穿着小黄鸭内裤的屁股上拍了两下,揪起他的耳朵,喊了一句:“林小白,要练英语了。”
他吓得弹了起来。
他经纪人凌蓝秋死了快四五年了吧,留在林小白这个文盲少年心里的恐惧却始终未曾消退。当初他被凌蓝秋逼着练英语,去争夺一个好莱坞动画电影的主唱,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哭得打嗝,说:“早知道当了歌手还是要背单词,我……我就不来了。”
这场景仿佛还是昨晚发生的事,转眼就已经五六年了,好在林小白还是那个傻样。看清楚是我之后,惊喜地叫出了声:“林睢,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推开了他快要扑到我胸口的脸。
“别卖萌,我是来叫你起床的。”
我把他床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推开:“这什么东西?这么多。”
“这是我粉丝送我的公仔。”
林小白的睡裤短了,露出一大截脚踝,头发比我还乱,盘腿坐在床上傻笑:“早知道你也来,我就把吉他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