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聚集,雷光涌动,暴雨即将落下。
但是万奎却根本顾不得避雨。他手握柴刀,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高草。
少年死了吗?为什么猎人们没有站起来?万奎惴惴不安。
风吹草低见牛羊。
仿佛高草中到处都有人,又似乎哪里都没人。
几分钟后,又是一声闷哼,很快又寂然消失。
过了一会,又是一声痛苦的尖叫,带着隐忍和不屈的声调,响彻草丛。
之后又是一阵死寂的平静。
就这样反复着,一声又一声惨叫,一次又一次平静,在反复了五次之后,终于再无声响。
风,渐渐大了。长草如波浪般涌动,远处浓云翻滚。
这种令人压抑得不行的气氛,缓慢的死亡的节奏,与远空的惊雷呼应着。令万奎不寒而栗。少女更是在他身后瑟瑟抖。
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倾泻下来。地上的血迹渐渐被雨水冲得四散流去。
万奎茫然四顾,环视周围雨帘中的高草。
究竟如何了?
少年被击杀了吗?还是……
暴雨如注。
从面颊受伤的伏击者逃走的方向,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拨开长草,突然地出现在万奎面前。
正是黑少年雪痕。
他扔掉了手中的头颅。那是一个脸上有一道伤口的头颅,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之中凝结了一个惊诧的眼神。
雪痕此时头散乱,面露苦涩,捂着腹部的伤口,步履蹒跚,但是眼中的精光却丝毫不减。他的眼瞳依然澄澈,但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不喑世事的少年的眼神了,澄澈之中透出了杀伐果断的无穷冷意。
面颊受伤的猎人是这一队猎人的领队,也是最后一个钻进草丛中的,他竟然将这个猎人都杀了,那么说明之前的四个人已经凶多吉少了,猎人的这次完美的伏击,竟然以全灭收场,而这个少年,却依然挺立!
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上泥泞肮脏,腹部的伤口不断地涌出鲜血,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浑身散的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残破的身躯中仿佛挺立着一尊杀神。
他一步步走到万奎面前,灼灼的目光让万奎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少年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出卖。
万奎对伏击一事是知道的,其实他已经被收买。
按照猎人们的计划,他只要拖住一小会,使雪痕陷入伏击者的包围被杀,他就能得到两个金币的报酬。
两个金币,已经是一个普通农户两年的收入。
行商是利用货车进行货物交换的职业者,一年到头来往于各个危险的人类定居点,风餐露宿,躲避强盗,都只是为了钱。
万奎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因为在世间行走的他深刻的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他已见惯了尔虞我诈,欺骗和背叛。他知道,在这个乱世生存,优柔寡断和妇人之仁是最大的缺陷,是对生存不利的恶习,所以他早已摒弃了这些“恶习”
,成为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杀死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能让一家人两年衣食无忧,对他来说,也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不要过来,我没有出卖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万奎音调都已经变了,他不停的后退,握刀的双手颤抖着。
雪痕端起了手中的短枪,掰开中折式霰弹枪的枪膛露出弹仓,将子弹倒出。倒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弹壳,这把万奎卖给他的枪里的子弹,竟然全是空壳。难怪雪痕的一枪竟是哑弹。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之前万奎借擦枪为名,转身把子弹都换掉了。
万奎的老脸上,浮现一丝恼羞成怒的表情,他的惶恐不见了,转而出现的,是“你要是上前来我就跟你拼了”
的表情。
“我能怎么办?我是被迫的!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有家室的人!我要为我的女儿考虑……”
雪痕伸出手来……却只是拿起了自己的背包。
也许是受伤过重,也许是有心无力,也许是看在小女孩的份上。他并没有对万奎下手。
他只是艰难的弯下腰,拾起自己的背包。
在靠近的时候,万奎再次看到雪痕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澄澈,完全没有得胜者的骄傲,也没有伤者的痛苦,反而带着几分……忧伤和失望,仿佛这一切都只是稀松平常,而又令他失望之极。
收拾好自己的盐巴、硫磺和木炭,向着来时的方向,缓步而去。
万奎瘫软在货车旁,但是心中却燃起嫉妒和愤怒的火焰,这火焰熊熊燃烧,甚至压过了他的恐惧:
你凭什么可以拥有这样的眼睛!凭什么保有这份澄澈!凭什么拥有这如水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