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方毅阵亡时给敌兵一阻,没能跟上6九郎。后来战得精疲力尽,同袍相继身亡,索性倒下装死,好在蕃军撤得匆忙,并未清理战场,居然活了下来。
石头四顾无人,蹒跚的走去记忆中厮杀最烈的一带,整个近卫营都在这里,一具具尸体无比熟悉。石头看得眼泪直流,等扯开一个蕃兵尸体,瞧见底下的史勇,他哭得更厉害了。
史勇满头是血,双目紧闭,再没有憨狡的笑。
石头哭得没了样,鼻涕淌到对方脸上,赶紧抻着袖子去抹,哪想到才擦了两把,手下脸皮一动,吓得他一屁股蹦开,等想过来又大喜,一探鼻端似有呼吸,登时激动欲狂,“史营!你是不是没死!”
史勇在拼得最激之时给锤头一撞,当场昏厥过去,臂弯恰好绞死一个蕃兵,尸体盖在身上,侥幸没给人与马踩死,这会迷迷糊糊,脸上湿搭搭的以为落雨,没想到接下来就给甩了两耳光,气得脑袋疼都忘了,睁眼骂道,“哪个孙子!敢打老子!”
石头咧嘴大笑,又抱住他号啕起来。
哭声引出了河谷深处的几个蕃兵,石头一看浑身紧绷,赶紧挡在史勇前头,仓惶在地上找兵器,谁想到对方一看乐疯了,领头的狂奔过来,“妈的!老子就知道!一定有没死的!”
石头这才认出来人赫然是伍摧,登时喜极,“你也活着!有没有瞧见九郎?”
对方的脸瞬间从大喜到大忧,石头一颗心沉下去,颤着嘴唇方要哭。
伍摧蓦然一拍大腿,“我们烧完粮车,听说将军倒了,6九就叫我们装死,结果他自己跟着蕃军跑啦!”
石头听傻了,史勇也懵了,“他疯啦!跟着蕃军做什么?”
伍摧哪里知道,他躺在地上见6九郎烧完粮草也不躲,乔装成受伤的蕃兵,乱哄哄的居然无人觉察,最后随大军开拔了。
几人想不出所以,继续在地上翻找,遇上有气的就拖出来救治,零零散散现了不少,正在忙碌之际,谷外来了一个女人,骑着骆驼四处张望,见有人立即拨转要跑。
伍摧一眼瞧出是嗢末女人,跳起来喊叫,“嘿!那娘们,我们是赤火军的,还有没有骆驼?”
嗢末女人回头,认出伍摧才放了胆子,带着骆驼行过来。
伍摧禁不住奇怪,“韩七将军不是让你走了,到这来做什么?”
女人这时不怕了,开始翻寻地上的尸,“我瞧见蕃军走了,过来给她收尸。”
众人都沉默了。
女人自顾道,“我帮着找了很多马,她给了我金子,我问还能不能再见,想知道她的名字,你们的将军说不用了,她会死在这里。像她这样的好人,该有一个埋葬。”
所有人静静的听,谁也没有说话。
女人并没有过于悲伤,又道,“我埋过三个男人,知道怎么处理死人,她在哪?”
石头的眼眶又蓄起泪,难过极了,“将军受了重伤,被蕃人抓走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愣愣的问出来,“九郎他——是不是——救韩七将军去了?”
蕃人的行军十分随意,各部之间规制松散,队伍极为混乱。
6九郎的头脸裹着沾血的布,混在队伍里佝身而行,浑如一个虚颓的伤兵,四周几万敌军环绕,稍现异状就会被剁成肉酱,令人如芒刺背,不寒而栗。
6九郎却有一种极至的冷静,垂着眼不露痕迹的观察,人的胆子很奇妙,他起初不愿死拼,待从尸山血海闯出来,反而变成自己都想象不出的疯狂。
蕃人带了大量伤兵,行近度不快,浩浩荡荡行了半日休歇,6九郎也终于寻到了韩七。
韩七被安放在笼车上,她头盔已失,战甲也给卸了,胸前嵌着一支折断的箭,日头无遮无拦的晒了许久,一直在昏迷,嘴唇已干裂了。
蕃兵聚在笼车旁指指点点,见她脸上凝着血痂,看不清样貌,隔栏泼了几瓢水,她依然一动不动,蕃人的嬉笑消失了。
洗净的脸庞苍白秀美,宛如佛国的仙子,黑衣浸出的水却是化不开的暗红,这是最强战士的荣光。
有人生出了敬畏,也有人对美色动了猥心,将手探进木栏,突然一旁传来怒嘶,绑在附近的黑马见主人被靠近,愤怒的挣跳不休,试图冲过来踩踏。
蕃人爱马如命,见黑马高骏漂亮,如此忠诚通人性,不禁生出了赞叹,围近啧啧称奇,连笼车旁的守卫也给吸引过去。
一个头脸裹伤的蕃兵慢吞吞的路过笼车,蹲下来整理腿际的绑带。
笼中的韩七衫俱湿,依旧在昏迷,只是睫梢微微一颤,似被风所动。
韩平策臂肌贲起,击得回鹘主将半身麻木,虎口溢血,被攒心一□□死。河西军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加上朔方军的夹击,回鹘军心溃散,败如山倒。此战斩敌九万,受降三万,俘虏回鹘贵族一千余人,缴获的牛马骆驼无数,可谓大获全胜。
即使如此,韩平策毫无笑意,回帐交令后又提起,“阿爹,战胜了——”
韩戎秋知儿子要说什么,摒退左右,“不行,回鹘人仍有二十万大军,接下来还有硬战。”
韩平策犹不死心,“给我三万兵就够了,不会影响大局。”
韩戎秋沉声道,“七丫头阻敌是为什么,她要你分兵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