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驾鹤仙去?是不是父皇驾着青龙,飞到高高的天上,成了仙人,长生不老,享清福去了?
眼见梅儿艰难地点头,她反而拊掌笑了,父皇登仙了,不会再累得睡不了觉,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呀。她只道这一声,便让梅儿泪如雨下,掩面低声痛哭:“痴儿,痴儿啊。”
她是天生痴儿,这是全宫中都知道的事实。
因此,她还未能穿上连夜赶制的龙袍,不服她的叛党就掀翻了皇宫的天。
她父皇下葬的当晚,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拉扯出一道道死亡的白线,瓢泼大雨与地上血液相融,浸透入森冷的石板。染血的刀剑、拼命的侍卫,横在地上的,竖着抵抗的,遍布在通往她寝殿的路上,用忠骨铺就了一条鲜血的路。
梅儿在动荡四起的时候,就给她收拾好了包袱,忍着泪水,把她塞入了先皇为她修出的密道里,叮咛嘱咐:“圣上,快走,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出声!只管往前跑,不要停!”
“可是……”
她还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什么事,只是感觉到不安,抓着梅儿的手紧紧地不肯放开。
“圣上快走!拿着这个,一路朝西方的北侯府去,将这个交给北侯将军,向他求助!他亲子是您未婚夫婿,定会保护您的!”
冰冷的手心被强塞入了一个温暖的信物,她还没来得及道别,就被梅儿推入了密道,踉跄爬起来时,只见梅儿被一把寒刀刺穿,倒在血泊中,用其瘦弱的身躯挡住密道口,筑成了最后一道安全防线。
喷墨般的鲜血溅红了眼。“呀!”
她惊恐地尖叫,仿佛回到她偷溜出宫,意外在午门时见到斩首的那一刻——刽子手一刀子下去,哗,鲜血都溅到了三丈之外,刚才还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的人,顷刻就跟块木头一样,断了两截,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后来她知道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让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块木头,被随意地斩成七截八段。
木头不会跑,还要被刀子割,可疼了,她不要变木头。她布满惊惧的瞳孔放大,偷偷捂住唇,出于本能地朝密道深处奔去。
找到北侯将军,就不会变成木头了。
她跑得腿都打起了抖,冲出密道,穿过树林,一根筋地往西北方跑,走错了不知多少路。幸好先皇保佑,她傻乎乎地东奔西闯,倒真闯出一条通往北侯将军府的光明之路,她拖着已经疼到麻木的双腿,挪到府门前,艰难地从满是血痕的手掌中,对守门人交出那枚信物:“给,给北侯将军。”
北侯将军带着其亲子赶到,她认出了北侯将军的亲子,是在今年的赏花会上,吸引了她注意的英俊男子,北斯。没想到当时少女心思被她父皇看破,当场便给她许下了这门亲事。
“北斯,救梅儿,不、不要变木头。”
她欣喜地扯着北斯的衣袖,期待的神色昭然显露。
可惜她痴儿一个,哪懂察言观色是什么道理,不见北斯眼底的厌烦,只听他说了一声“好”
,就把他视为救命稻草,抓着不肯放了。
北斯及其父亲带兵走了,她独自一人留在他们府上,害怕地捂着双耳,隔绝刺耳的电闪雷鸣声,直到天际透染出一抹白光,她才在微现的朝阳中松开双手。
北斯带兵胜利归来,战马上的他英姿飒爽,浸透鲜血的长剑横在腰间,铁血男儿之气浩荡勃发:“圣上,我们回宫。”
她面颊飞速蹿上一抹绯红,心神晃了几晃才定了神,极其艰难地在北斯的支撑下,爬上马背,刚坐得稳了,骏马就像狂喜过度的士兵,撒了欢地冲出去,一路风驰电掣闯入血海的皇宫。
大兴殿很快进入视线,但迎接她的并非万丈金光的大殿,而是乌压压的一排人群。
只见后宫的美人、未成年的皇子皇孙,曾经盛气凌人的、嚣张跋扈的,如今都卑躬屈膝地跪在大兴殿前,任一把架在他们脖上的刀定夺生死。在一众矮了身的人群里,唯有一人得意地挺直了腰板,踩在一位小皇子的背上,在其刺耳的哭声中,冷笑道:“千落,你可认得这些人?”
她认得,高站着掌握生杀予夺的,是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三皇叔齐王,而一地伏了腰的,都是她的亲人。
她的三皇叔抬手一扬,立时有人把剑搁在他脚下的小皇子脖上。
“李千落,交出传国玉玺,不然……”
伴随着三皇叔沉下的声音,小皇子脖上就破了一个血口子。
小皇子是她十分喜欢的十弟,圆滚滚的像极了一个球,以致她总喜欢戳着他会反弹的小肚皮,看看这球会不会泄了气。
但梅儿说过,传国玉玺是父皇的象征,交出去就等同于把父皇给别人了。不行,不能交出父皇。
于是她很坚定决然地回道:“不、不给。”
只一声,她那可爱的皇弟就在一声惨叫中,滚下了台阶,漏了一地鲜红色的“气”
。
看着小十弟胸膛的“漏气口”
,她害怕地尖叫,小十弟要变成木头了,得快快救他。
她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向和蔼可亲的三皇叔一夜之间化身刽子手,为何一块没什么作用的传国玉玺成为杀戮的源头……她只想跳下马去把“摔倒”
的小十弟扶起,但一把横在她脖上的剑,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