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和倚在床榻上,盖了件绀青色披风,手握半卷诗集,纸页因为翻看了太多次,有些残破。
风斜着吹入,她止不住咳嗽了几声,婢女怕惊扰了她,一边看着她的神色一边低声问道。
“殿下,夜深了,林儿把窗关了吧……”
谢清和蹙眉看了一眼窗外的那场纷乱的花雨,闭了眼。
“也好,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谢清和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将手中的诗集放在一旁。
看着窗子被一点点关上,那些风雨都被阻隔了,空荡的殿内燃起灯火,影子都被这昏黄模糊了。她抚上眼角,有些湿润。
“回殿下,已是子时。”
林儿又剪了一次灯花,灯花在一旁的小盏里积了几朵。烫好的茶也在这夜里失了热气,余温也消散在了烟雾里。
“先下去吧……”
她无力地说。这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强撑着睡意,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些碎片连起来的真相,她是否应该去证实?纱帘垂落,看不清眉目的模样。她手边的半卷诗集,绀青色的披风挂在了椅背上,衣角垂在地上。
素商至末,长承殿在这场夜雨中灯火通明。
握着笔的手还是颤抖了起来,落笔却依旧娟秀。她还是受不住了,勉强收拾了一会便入眠了。
她睡不安稳,没一会又捂着胸口醒了。那些纠结的事情一直搅乱她的心,她还是选了去证实自己的猜想,即使是如此明显的破绽,她还是决定去寻求一个结果。
山蓝色长衫描了茶白的枝蔓,泛着粼粼的翠纹,瓶沁色的披风拢着单薄的身子,芍药绣鞋珠光盈盈。对镜抹了些海棠唇脂,眉心开出一朵枇杷花。
薄粉微施,那花隐约显露,显得她娇俏许多,将那些病弱的苍白掩饰。
“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
伏案批阅奏折的女皇抬眼,远远望见那殿外站着的身影,眼里意味不明。
这是谢清和第一次来到这里,往常她再怎么思念母皇也不会踏足这里。
“这孩子体弱,外面这般冷快些让她过来吧!”
女皇舒展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看着踏上长阶一步步走向她的谢清和。
“母皇!”
谢清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女皇慈爱地看着眼前的长女,看着那张越来越像他的脸。“清和怎么来了?近日身子可还好?母皇还想着批阅完这些事情就过来看看你呢。”
女皇捂着谢清和冰凉的手,谢清和的眼里却染了一层水雾。
“忆儿……想见见母皇不可以吗?”
她望着那叠小山似的奏折,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清和,你是清和,不是忆儿了!”
女皇突然站起来,奏折抖了抖。女皇的声音尖利像一把毫不犹豫的刀插在了她的心间。
女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谢清和,那双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眸子,此刻饱含泪水却不肯掉落。谢清和颤抖着面对身为替代的事实,唇被咬出了一道血印。她悲戚地注视着眼前被自己敬仰的母皇,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皇。
随后镇定的表情碎裂,她叹了一口气。泪水不知不觉已经落了两行,在手背上晕开一朵冰凉。谢清和也恢复了冰冷的表情,她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用了九年。
“母皇,我的脸像他对吗?”
她所有的忧虑和猜想,在多少个日夜里辗转难眠,在这一刻已经了然。
女皇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她看着谢清和浅浅一笑,“清和告退,母皇保重。”
谢清和没有回头,一步步迈下了长阶,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女皇的视线里。
女皇坐了一会,还是拿起了奏折,沉没在政事中,企图掩饰心绪不宁。谢清和回了宫,路过长承殿旁的谨云殿,她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那扇殿门。
那些民间流传的故事,年少的皇太女与戏子的风流韵事。她等了很久,只有风携着雨过来,林儿撑了伞,将她扶回了长承殿。
她捻起瓶中的花,轻轻掐断了花枝,精心修剪的指甲裂开了,血珠滴在花瓣上,她只是冷漠地看着侍女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包扎上了药的手指。
那朵花依旧困在瓶中,绽放不属于她的娇艳。
纱幔朦胧,她眼眶微红,洇湿了那卷诗集,字迹晕开,她合了眼不再管。
疼痛细细密密让她有了由头避开那些繁琐的事务。她还是病了,在那场小小的风雨后。
那个繁忙的女皇依旧没有抽空过来,昏沉中陪伴她再一次度过的,只有苦涩的一碗碗汤药。
谢清和病好了,却变得更加冷漠了,她常常看着窗外。
她渴望逃出这座深宫,而不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里耗尽所有的气力。哪怕时日无多,也想展开自己的双翼,看一次花开花落。
在这深宫之中,谁能完整地属于自己呢?连她这个长公主,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