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
随着一盆盆水往屋顶浇去,火势总算是被扑灭了。也幸好现在下了好几场大雨,要还是在之前旱灾的时候,连救火的水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个时候损失就更大了。
火势扑灭了,潘家人把屋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搬出来,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
潘老叔一个人坐在院子外面角落,前面救火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浇了一盆水,一身湿透了,头一缕一缕稀稀落落无力地挂在脑门上。
旁边人都担忧地看着他,但潘老叔就跟失了魂一样,双手抱着膝盖,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潘老叔的儿子潘长顺按着头疼的脑袋,他道:“我爸真是老糊涂了,说点个小火盆进去找东西。好了,人走了,火盆不拿出去,也不灭火,这能不出事吗?”
“不会是被支书媳妇今天骂的吧?”
旁边人窃窃私语。
“桂啊……”
潘老叔喃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儿子潘长顺面色一僵,他担忧道:“爸你怎么了,怎么又喊上我姑的名字了?”
旁边人瞎出主意:“别是中邪了吧,要不找个师傅来驱驱邪?”
潘长顺烦躁地摆摆手,把旁边人赶走。
“老叔。”
正当潘长顺烦躁的时候,陈严和陈仙芝终于赶到了。
见这两口子来了,潘长顺眉头皱了皱,他心中不悦,冷淡说:“还来干什么?看我爸笑话?”
陈仙芝有些尴尬,今天白天她确实是气昏头了,可她也没说出太难听的话,顶多算是绊了几句嘴,谁成想潘老叔心理这么脆弱,这么不经说。
陈严走上前去,蹲在潘老叔的面前,他万分愧疚地说:“老叔,这个事情我要向你道歉,我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完,陈严对着陈仙芝招了招手。
陈仙芝也上前蹲了下来,她道:“老叔对不起,我今天说话重了一些。”
听到陈仙芝的话,一直魂游天外的跟中了邪似的潘老叔才抬起头,他呆呆地看着陈仙芝,他的眼眶迅蓄积泪水。
正当陈仙芝不知所措的时候,潘老叔突然哭了起来,他道:“是我错,你骂的对,是我的错……其实……其实当年滥伐山林之后,就已经开始禁伐了,可大家还是常去偷伐。”
“我……我也去了,我是想给我妹妹做几个陪嫁的木箱子的,我不知道会生泥石流,我也不知道那场害死我妹妹的泥石流是不是真的跟我伐木有关系。这些年,我是又怕又恨又悔又什么都不做,你说得对,我只会说,我只会空说……”
陈仙芝和陈严面面相觑。
连潘家人都愣住了,他们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这样的内情。
陈严沉沉叹了一声。
……
一夜烟火过。
潘老叔痛哭了一夜,丢掉的魂总算是找回来了。
“支书我要向你认错。”
潘老叔在次日主动来找陈严。
陈严给他倒了杯水:“你没错,确实不能偷伐山林,隐患太大了。也是我没有把你的提醒放在心上,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潘老叔摇摇头,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讲:“我这次过来是向你辞职的,我不再干这个大队会计了。”
“啊?”
陈严急忙道:“为什么,这个事情……”
潘老叔赶紧抬抬手,遭遇了这么多变化,潘老叔的神色反而平静和坦然了许多,他道:“其实我一直不是一个合格的干部,虽然一直在做这个大队会计,但之前我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很多事情很多麻烦我懒得去解决。”
“就像这次偷伐山林一样,我总是说这样不对,可我并没有给他们想另外的活路。你家媳妇那番话,算是把我给骂醒了。家里一场火,也把我浑浑噩噩几十年给烧醒了。只是可惜了,存放在我家里的那些村级档案全没了。”
陈严道:“档案没了,我们可以慢慢恢复。谁的工作也不是一开始就可以做的很好的,往后我们……”
潘老叔摇摇头:“我不是耍脾气,我想的很清楚了。先我是真的不胜任会计这些工作了,原先那个档案我也做的不好,这件事情你也说过我好几次了,我还是懒得改,村子里面的账目我也做的不是特别清晰,我年纪越来越大了,没那么大精力再去做这些事情了。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陈严问:“什么事情?”
潘老叔认真地说:“我要去种树,我要让我们三石,让我们澄照,让我们景宁的山头重新绿起来。我要把我当年的遗憾,全都再补回去。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就是我接下来最想做的事情。”
陈严本还想劝的,可看到潘老叔那认真又坦然的模样,他也只是苦笑了一声,他道:“祝福你,老叔。”
“谢谢。”
潘老叔诚恳道谢。
陈严道:“可你要是走了,那大队会计怎么办?”
潘老叔看着陈严的眼睛,他说:“其实你应该知道让谁来做的,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毁掉的档案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恢复了。”
陈严沉默了稍许,才点点头,他道:“是啊,也只有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