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轻声说:“阿姨,您家里挺好的。我干保姆也十几年了,什么样的雇主都见过了,您算是顶好的。”
韩棠沉默。
屋子里也几乎完全静了下来,只有嘟嘟的小手不时拍着他面前的小桌子,出声响来……韩棠有点心烦意乱,但知道自己必须沉住气。她要问的问题不是很好开口,可在必要的时候,也必须开口了。
这时,嘟嘟要下地,小丁正要把他抱出来,韩棠低声说:“等等。”
小丁停下来,看了韩棠。
“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小丁,不要怕。雇佣合同是我出头签的,你的工资是我付的,这些不提,你在这家里遇到什么情况,我也得对你负责任……”
“韩阿姨,那我就直说了。”
小丁也看了眼客厅方向。“嘟嘟姥爷,怎么说呢,举止挺不注意的……我来这段时间,他上来几次,老支使我干这干那。这些余外的事儿,我做一次两次可以,多了真不乐意。而且他特别不客气。嘟嘟姥姥每次都说‘帮帮忙’,我也帮了。可是有些事儿真是觉得膈应——九月中旬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跟我说话不干不净。我寻思他喝醉了,不能跟醉汉计较,也没吱声。昨天晚上,他可没喝醉吧?半夜来拧我门锁。我开了门看,他光着屁股站在门口……幸亏我有心理准备,门边就放着一拖把,直接拿起来就抽他了……他说他起来上厕所走错了房门……客房在楼上,还带卫生间,他又没喝多,跑楼下来上厕所?”
韩棠手里握着毛巾,只觉得毛巾突然像块冰。
她心里头那一丛被她压制住的火苗子这会儿又“蹭”
地一下蹿了起来,看着小丁,点点头,问:“没跟别人说?”
小丁笑了笑,反问:“韩阿姨,您信我吧?”
韩棠点头。
小丁说:“我是觉得您能信我,我才说的。实话跟您讲,上回我跟梁阿姨提了一嘴,梁阿姨说老葛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后来话里话外,还经常在我面前说那些什么保姆在孤老头家里坐久了,上位成女主人的闻……韩阿姨,您跟您亲家真的太不一样了。我是打定主意要走了,才把实话说出来。我觉得嘟嘟姥爷可能是惯犯。您家里没有装监控,我的话可真没人能证明……阿姨您不然考虑给家里装装监控吧。往下不管谁来做工,有事儿也有个证据。我这红口白牙这么说,人家一句话说我污蔑,就说不清了……”
韩棠不语。
她紧握着毛巾,像是得抓个把手。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实实在在从小丁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感觉受到了冲击……每次看到葛洛阳时那种“不干不净”
“呜呜糟糟”
的感觉,其来有自。在家里装监控,她是不愿意的。监控镜头放在家里,人时时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并不令人愉快。她自己家里就不安装,但这是菲菲和小泽的家,如果他们愿意,她也不会反对。梁瑶提过一次,说安监控主要是防着万一自家人不在,看着点儿保姆……小泽无可无不可,菲菲反对,这事儿就撂下了。
韩棠平抑下心情,看着小丁,叫她“杏梅”
。
小丁愣了下,轻轻应了一声“哎”
,“哟,好久没人正经叫过我名字啦。”
“杏梅,我认真问你,你想好以后回答我。”
韩棠把毛巾放在一边,看着小丁。
“哎,好。”
“葛洛阳昨晚的作为,有没有伤害你?身体上,精神上,都算。”
小丁摇摇头,说:“心里是犯膈应啦。我今儿早上看见他还有脸跟没事儿人似的下来吃早饭,都想把抹布塞他嘴里。他没占便宜,反倒是我拿拖把打过他了……”
韩棠点头,问:“你仔细想想,要不要报警?”
小丁像是认真吃了一惊,摆手说:“不要不要,不要报警了。因为这个闹去派出所……”
“你想想清楚。”
“阿姨,我知道您是好心。要真报了警,我可以一走了之,您这家里啊,可就热闹了。您走不了,还得应付下去,太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丁低声说。
韩棠看着小丁。
这个她以为并不怎么聪明甚至还有些笨拙的保姆,也毕竟是旁观者,她生活的旁观者,很轻易地就看得明白她的处境了。
“我多话,您别介意。”
小丁说。
韩棠笑了笑,轻声说:“不介意。我该跟你道歉。”
“这跟您没关系。阿姨,冲您,我愿意干下去。”
小丁忙说。
韩棠伸手过去,握握小丁的手,说:“你再考虑考虑。”
小丁犹豫了下,先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数,不会亏待你的。”
韩棠说。
“唉……”
小丁刚要说什么,听到楼梯响,看着韩棠,住了声。
韩棠示意她带嘟嘟去洗洗手,轻声说:“然后带嘟嘟去阳台活动一下……”
她看着小丁把嘟嘟抱走,停了停,才转身看向客厅,葛洛阳和梁瑶一先一后走了下来。她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状态,心想要是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什么恩爱夫妻,哪里知道,是已经离婚二十多年的人了呢……她站了起来,走出餐厅,看葛洛阳穿戴整齐,像是要走的样子,暂时没出声。梁瑶看了看她,主动说老葛这就要走了。
韩棠说:“那正好,我也回趟家拿点东西,一起走吧。我也难得能送送老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