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东华,你何时在意起凡世来了?你们神族高高在上,不是一向看不起人族和妖族?便是当年的章尾之盟也从未将两族放在眼里!此时在这里假惺惺做给谁看!”
缈落乜斜着眼,语气十分不屑。
东华冷笑道:“以前你倒还有几分骨气,妖族式微,你尚能以一己之力与我相抗,如今却堕落至此,费尽心机设置阵法收人生魂,根本是草菅人命,悖逆天道,又何必为自己粉饰太平!”
他抽出苍何,锋锐的剑光映在冷冽的眸子里。
缈落讪笑了一声:“骨气!能得你这句评价倒是不易!”
她换了黏腻的语调继续道,“不过是蝼蚁般的凡人,东华,你我何须如此剑拔弩张,只要你愿意,我们什么事做不成!”
她扭着腰肢就要缠上来,与之相对的,苍何剑早已指向她的胸口,让她不得寸进。
缈落呵呵笑着,示意东华注意周围:“你看看这些凡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敢要,无穷无尽,杀了如何,救了又如何?”
不知何时,周围的黑云已成了虚空,无数的气泡浮在虚空中。
每个气泡中封存着一个小世界,那是凡人的欲念,或长命百岁,或荣华富贵,或娇妻美眷,或子孙满堂……
青丘雨泽山的世界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无数人的欲念合到一处,对缥缈仙境的向往使它看起来愈加如梦似幻,便是东华也在方才有了一瞬的恍惚,明知它是假,他还是多看了几眼。
这些气泡间仿佛有无形的线在牵引,排成巨大的阵列,一圈圈向着虚空深处延伸。
不知何求的迷惘、求而不得的痛苦、得而怅然的落差,都成为欲念世界下翻腾的浊息。而那些浊息正在缈落勾动的指尖凝实成团,又从她掌中没入,成为的妖息养分。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不像妖尊的做派!倒不如原先直来直往还率真些!”
东华哂然,手上却不放松,苍何剑势微收,便转而向前攻去。
缈落的神色有些奇怪,她微微一顿,喃喃低语:“呵,率真!”
闪身躲过苍何来袭的一招,她望着东华道,“如今怕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本君可不是在夸你!”
东华剑锋一转,侧身阻住缈落的去路,回手就是一掌打在她肩上。
缈落身形一晃,略退了两步,待回转过来时,嘴角重又挂上了讥诮挑衅的笑容:“尊座怎不怜香惜玉!”
“你问错了对象!”
东华冷哼一声,再不与她多话,剑式凌厉,一招快似一招,迅疾向她周身要害攻去。
缈落拍出红绫迎上,躲过苍何的锋锐缠裹撩避,以至柔克至刚,时紧时慢,腾挪闪转,擦着东华的袍角掠过残影道道,妖息所化的巨蟒亦穿插二人之间突袭撕咬,一时倒是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苍何与红绫都是名器,即便是交错间的法力相激已足以影响阵内的空间。漂浮于虚空中的气泡仿佛是汪洋中的扁舟,随着波涛涌动而起伏不定,虚空中的阵列来回晃动,恍然生了许多虚影。而其下的浊息早已翻滚如沸水,虽不能化为水汽散逸,也已张牙舞爪呼啸来去。
东华压着法力不敢用力过猛,一则此处乃是凡世,倘使他全力施为,法力外泄,难保不坏了凡世脆弱的平衡;二则连宋以四海之水设阵时并不一定知道缈落现身,然而他进来见了此等阵仗,便知这四海之水困不住缈落,若再加上他的法力,恐怕这结界立时就要崩裂;还有三则,亦是最奇怪的一点,尽管有巨蟒相助,但他觉得缈落未用全力。
几十个回合过去,他们来来去去打得热闹,但除了周围的气泡与浊息翻江倒海,缈落并未得到便宜。东华一剑斩落蟒,见缈落神色不动,不禁心中暗忖,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又一次错身间,他挥剑劈开红绫化出的虚影,剑锋在缈落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处没有血流出,却露出个森森的黑洞来,几丝浊息溢出伤口。
缈落不以为意地看了眼那道口子,狠狠瞪着东华道:“尊座真是好做派!对蝼蚁般的凡人如此有仁义之心,当初怎就对我族人赶尽杀绝!”
东华皱了皱眉,这已是缈落今日第二次提起同样话题。莫非真是年纪大了,总要回忆过往?他们几百年未见,生死关头她倒有闲心与自己叙旧,这些陈年老账说来何益!其中恐有机窍。
缈落说的是自己身合三毒浊息之前的事。
彼时人族与妖族尚未与其他三族分离,五族之间屡有冲突,一场混战旷日持久,前后长达十来万年。父神之后,墨渊踏足战场,七百年以战止战,终于有了章尾之盟。鬼族、妖族臣服于神族,而人族亦尽归神族庇佑。
若木之门启开,人族避居于十数亿凡世,唯妖族尚与各族散居。但妖族虽弱小,族人妖力相差亦有悬殊,有与世无争的草木精怪,亦有争强好胜的猛禽走兽化妖,大战之后六界方兴未艾、百废待兴,妖族处于下风,族中资源匮乏,不仅内斗不止,与他族起冲突者与日俱增。
神族既为胜者,自要出面主持公道。墨渊为神族领不便出现,东华便担了这差事。他本意调解一二,谁知妖族与魔族、鬼族积怨已久,便是与神族手下亦有龃龉,不等商谈已大战数个回合,几族联合之下妖族自然讨不了好去。
缈落父母乃族中大妖,于几次交战中折损,自此缈落便将账记在了东华头上,怨他偏袒神族拉了偏架,战场相逢分外眼红,可偏生修为相差悬殊,便是东华让她十招百招怕也无用。那之后,妖族分崩离析,日暮西山。缈落自认背负血海深仇,四处寻找机缘。也因此,埋下了她日后身合三毒浊息修炼逆天邪术的根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