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子睿相反,宁亦惟皮肤苍白,体格瘦弱,手腕和小腿都只得周子睿的三分之一细。
他眼睛长,不爱正眼视人,嘴唇很薄,唇色浅,嘴角勾起时,尽显嘲讽之意,旁人初见宁亦惟,都会觉得他怎么此般目中无人。
宁周二人都是D大的大四学生,十六岁一同考入D大少年班,大二又同选了近代物理专业,在孔丰深教授手下一个课题组里做科研实践,已经一年有余。
组内原本非常和谐,直到今年暑假,孔教授的儿子孔偬空降课题组,破坏了组内安静祥和的生态系统。
用宁亦惟的话说,孔偬拥有一种叫做自取其辱的超能力。
论年龄,宁亦惟和孔偬同岁,生日恰比孔偬小一天。
宁亦惟靠天赋与勤奋,跳三级进入D大少年班,如今已经大四在读,而孔偬八岁上学,接受了正规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教育,一路缓缓上来,竟然还要通过孔丰深的关系点招入校,其智力水平可见一斑。
大一新生进本课题组实为罕见,何况材料物理系新生。不过孔偬是孔教授的儿子,身份比较特殊,大家不会多质疑,对他很是客气。
宁亦惟和周子睿原本在课题组帮研究生打打工,做做自己的小课题,舒服得很,并没在意过新入组的孔偬。然而不知为何,孔偬总爱当着孔教授的面针对他二人,挑些意义不明的刺。
周子睿说话磕巴,不善争论,而宁亦惟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不吃亏,每次都能说得孔偬哑口无言,最后还得边上看热闹的师兄师姐强行给孔偬找点台阶下。
本学期,孔教授应邀去日本一所大学做客座教授,不经常在校,每周必行的课题组周会大多由助教崔菏主持。
课题组的周会非常重要,孔教授层作过明确规定,无故旷会者,视为自动退组。
这周的周会有3个组员同时请假,崔助教临时改了期,提前了一天开,让孔偬代为通知。
谁料孔偬根本没有通知到宁亦惟和周子睿,导致他们错过了周会后,又推说是他们自己目无规定,无故旷会。
崔助教对孔偬有所忌惮,干站在一旁不表态,孔偬则得理不饶人,将孔教授写的课题组规定念了一遍,板着脸要求宁亦惟和周子睿立刻退组。
宁亦惟性子倔,一点气都受不了,他把签字表往桌子上一拍,打断了还在拉大旗作虎皮的孔偬,梗着脖子说了句:“退就退!”
接着便拽着周子睿走出了教学中心大楼。
“别、别想这个卑鄙小人了,”
周子睿走了几步,冷静了一些,道,“我们去吃,吃冰!”
学校西门口玻璃房子里的牛奶冰很好吃,然而宁亦惟肠胃娇弱,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看周子睿把一份吃完了,宁亦惟就把自己那份也推了过去:“你吃不吃?”
周子睿接过来,埋头苦吃,宁亦惟托着腮边看他,边在脑海中对孔偬进行下午第九次人身攻击。
正攻击到孔偬幼稚园学生一般的速算能力时,宁亦惟余光瞥到外头的车行道上有车灯闪了闪,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恰好看见孔偬背着书包,朝一台黑色的轿车走去。
轿车靠着路边停,宁亦惟的角度看不见车牌,但这车的外形让他感到很熟悉。
几秒后,他想起来了,梁崇也有这台车。
宁亦惟不懂车,他只知道这车很贵,街上没见有别人开过。他立即打起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马路对面,只见孔偬脚步轻快地走近轿车,又笑眯眯对着车里的人挥挥手,下一秒,轿车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周子睿吃了几口,抬头见宁亦惟目露凶光,死死盯着玻璃外,便顺着宁亦惟的视线往外一看,正见背朝他们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接过孔偬的书包,替孔偬打开一辆豪车的车门。
“孔,孔偬,”
周子睿低声咒骂一句,“这个学,学术败类!高,高数堂测卷错,错得一塌糊涂,还,还想逃今晚的课!”
周子睿有个表哥在数学学院当讲师,经常把他抓去帮批堂测卷。上周他批到孔偬第一次堂测的卷子,被这张天马行空的答卷惊呆了,边批边给宁亦惟发短讯辱骂。
“我要告,告诉表哥!”
周子睿又说。
宁亦惟的眼睛却盯着窗外,直到那青年进了车里,关上车门,踩了油门绝尘而去,他都没接周子睿的话。
“亦惟?”
周子睿伸手去拍了一下宁亦惟的肩膀,宁亦惟才转回头。
他愤恨而丧气的表情吓了周子睿一跳。
“你,你怎么了?”
周子睿呆呆地问。
宁亦惟表情稍收了一些,垂下眼,指了一下周子睿面前的碗:“没什么,你吃。”
周子睿低头看了看,碗里剩下的几小块冰近半都化作了水,碗外壁上凝着一层小水珠,他用勺子搅了搅,“哦”
了一声,又吃了起来。
宁亦惟想着梁崇给孔偬开门的样子,几乎眼前一黑。
自打孔偬进了课题组,宁亦惟万事不顺。
孔偬是孔教授的亲儿子,学生再聪明,千好万好也不会有亲儿子亲——光跟孔教授亲不算,孔偬甚至上了梁崇的车——宁亦惟和梁崇认识这么多年,一起做过那么多事这么熟,梁崇都没给他拎过书包开过车门,一次都没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想出门买醉,因为牛奶冰的甜味救不了苯甲地那铵水溶液的苦。
宁亦惟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深呼吸了几次,维持着基本的冷静,问周子睿:“子睿,你去过酒吧没有?我请你去看看怎么样。”